寧青青得意地衝謝無妄挑了挑眉,探出菌絲卷住指骨,像放風箏一樣,延展著菌絲,將它遠遠拋甩了出去。
“呼——呼——”
一道道扇面在戰場上鋪展開,魔指過境之處,猶如狂風吹過麥田,麥浪一茬茬倒下。
魔屍盡數僵化,再無人族傷亡。
謝無妄默默收回了攬向她肩膀的手。
她看起來,並不需要安慰。
她彎起眼睛對他說:“小娃兒便是這麽捉蜻蜓的。他們捉一只雌蜻蜓,用絲線捆著它,甩著它在半空繞圈兒,很快就會有雄蜻蜓被吸引過來,伏在雌蜻蜓的身上與它緊緊粘在一起,被捉住翅膀都舍不得分開。就這麽一只接一只,很快就能捉到很多很多雄蜻蜓,炒成一大盤菜。”
謝無妄默默抬頭看了看她被甩成大圓圈的魔皇指骨,又看了看底下密密麻麻倒伏的魔屍,眼角不禁狠狠一跳。
她已跑出了幾丈,身姿輕盈,笑容燦爛。在這血腥戰場上,她的周身彷彿散發著清澈暖融的光。
她,哪裡會是一個怨婦呢?
‘她本不會死,是他不放過她,一天一天把她養死了。’
天真嬌俏的聲音回蕩在耳畔,難以言說的躁鬱悶痛絞住他的胸腔。
謝無妄沉沉吐一口氣,一寸一寸,凝神看她。
這便他當初決意娶回家中的那個明妹美好的女子,她回來了。
因為忘記了他,所以死而複生。倘若他放手,她是不是就會這樣,永遠活在陽光裡面?
謝無妄笑起來,笑得身體前後晃動,笑裂了臉上和身上的傷。
正失著神,忽有一名隱衛首領匆匆來報。
“報——道君神機妙算。設於陣外的水幕結界成功捕捉到了傳音鏡靈力波動源頭——與那些個叛賊傳音之人,藏身於南面滄瀾界。請道君示下。”
謝無妄單身赴陷阱之時,已令人在百裡之外布下結界,為的就是等寄如雪與陣中之人聯絡。如今順藤摸瓜,便摸到了寄如雪藏身的位置。
“好。”謝無妄斂去眸色,唇角浮起了淡笑,“封住滄瀾界,本君親自取他xin命。”
“是。”
寧青青正愉快地放著她的指骨風箏,肩上忽然沉沉落下一只手。
“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謝無妄輕描淡寫地說。
“那這裡怎麽辦?”
他眉目不動:“無事,小小叛逆和魔物,我的人自會處理。”
寧青青思忖片刻,收回菌絲,掂了掂手中的魔皇指骨,然後將它拋給虞玉顏。
“這裡交給你和浮屠子啦!”
二人一菇身陷魔屍城時,曾經同生共死、並肩作戰過,她信過得他們。
接到這麽個驚天動地的玩意,虞玉顏連捧好幾下才捧穩,嚇得急急補了個妝。
*
謝無妄並沒有著急瞬移,而是與寧青青漫步在屍山血海之中。
“阿青,”他淡聲開口,“你知道寄如雪為何不捉了你來威脅我?”
周遭慘嚎聲聲,時不時半空還有雙方修士同歸於盡,炸成一朵朵大煙花。
確實是談這種事情的好時機啊。
寧青青老實地搖了搖頭。她倒是覺得謝無妄對她挺好的,畢竟在妄境中,他可是活活陪她死過一回,來助她除去心魔。
拿住她來威脅他,聽起來像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當時那個假扮虞浩天的家夥的確可以輕易把她抓走,但他並沒有這麽做。
謝無妄告訴她:“因為站在這個位置,首要的原則和底線便是——絕不受任何威脅。”
讓她受困於魔屍城,他會救。若她落在寄如雪手中,那便不同。
寧青青偏頭看了他一眼,心中隱隱有一點怪異的感覺。
她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聽過一句話,一旦把底線告訴別人,那便意味著談判要一敗塗地。
他垂眸看她,淡淡地笑:“不懂沒關系。君子醜話說在前,倘若有一日,有人用你的xin命來威脅我,那麽殺你的人,必定是我。”
從前他自是不會和她說這樣的話,但這一回,他想要試著將自己的世界一點一滴攤開給她看。
一個真實殘酷的世界。
寧青青悄悄撇了撇嘴,垂著眼角,拖長了聲音:“明——白——啦!你是想要告訴我,萬一有人抓住你來威脅我的話,讓我不要管你的死活,對不對?好,我記住啦!”
謝無妄:“……”真是那個不吃虧的竹葉青啊。
他笑了笑,不動聲色攬住她的肩,大步踱向前。
“你已查清了青城山、煌雲宗入魔一案,現在知道我沒有偏袒章天寶了?”他輕嘖一聲,“這麽點小事,竟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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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青青知道他說的是妄境中的事情。
她偏著腦袋想了想:“因為妄境中的寧青青太過傷心,所以想事情鑽了牛角尖。其實若是再給她些時間,她就會發現不對的。”
他撫了下她的腦袋。
他說:“倘若知道阿青這麽聰明,開始便該將證據交給你,由你去查。”
謙虛的蘑菇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就是一般般聰明。”
“嗯,”他順勢接過話頭,漫不經心,“聰明的阿青應當會相信,我對雲水淼之流,並無任何興趣。彼時,四海漸生異心,有意聯手脫離聖宮掌控。海上風雲詭譎,真亂起來,有些麻煩。恰好東海侯送上門來,想用一個爐鼎換南海的落霞島,我自是允他。至於這個爐鼎本身,呵,哪怕是個浮屠子,我也同樣笑納。阿青你想想,為了一個與浮屠子沒分別的東西與我鬧成那般,值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