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奚辭走到那承台之前。
承台距離地面有兩米左右高度,那尊大鼎就立在承台之上。
近距離看時,這尊大鼎的外形顯得更加厚重樸拙,那鼎身上繪製著各種各樣的修羅,安安靜靜地佇立在這承台之上,彷彿整個天地之間,所有的氣勢都彙集此鼎之中。
這是郁齡第一次距離這大鼎如此近,先前隔得遠時,她只覺得大鼎氣勢驚人,鼎上四角盤據的修羅過於猙獰彪悍,令人非常不舒服,直到站到它面前時,才能感覺到這鼎存在的意意及它的威勢。
自古以來,鼎就被視為立國的重器,是政權的象徵,甚至有「鼎彝俅,迎神圭璧收」的說法。這大鼎本身就是重器,且修羅不愧是惡神,被人繪製其上,瞬間威煞沖天,普通人幾乎承受不住這樣的煞氣。
不過郁齡只覺得剛開始時有些不舒服,瞬間便又恢復正常了,沒有感覺到太難受。後來便覺得胸口處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下意識地低頭時,不由得想起了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龍眼大的修羅目,此時正躺在衣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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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辭說它是好東西,卻沒有清楚說明它有什麼作用,郁齡只是因為相信他,所以也沒抗拒,直接將它掛在脖子上了。
直到現在,感覺到那修羅目溫暖卻不炙人的溫度,彷彿驅散了這鬼墓中無所不在的陰氣及陰煞,方才讓她有了更深刻的感覺。
在郁齡站在承台前打量那尊大鼎時,有些人也在觀察她,畢竟在場的成員中,除了天師就是妖,都不是普通人,只有她一個普通人,如同那闖進狼群中的羔羊一樣顯眼,總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發現她站在那大鼎前,竟然沒有受到那大鼎的威煞影響,不禁暗暗吃驚。
要知道,這尊大鼎上的那種威煞連天師都有點吃不消,每次他們上去研究它時,身上必攜帶著一種可以防止煞氣入體的符,可縱使如此,也要花一些時間才適應,而這大鼎上的氣息太過詭異,在這兒待久了,對人的身體並沒有好處。
這裡的天師和妖都能看出她是個地道的普通人,只覺得她最多面相有些清奇罷了,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啊,怎麼面對這鼎時,比他們還鎮定。除非,她身上有什麼可以讓她抵禦那大鼎的威煞的寶器。
想到這裡,幾道貪婪的視線不禁若有似無地看過來她身上。
郁齡若有所覺,轉頭看去,就看到尹昱棠所在的那群天師有幾個毫不掩飾的目光,頓時有些不高興。
她抿了抿嘴唇,轉頭看向奚辭。
奚辭也在打量這大鼎,神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羅戀和裴郎等妖湊過來,第一時間圍到了奚辭身邊,將奚辭和郁齡圍在中間,很巧妙地隔絕了其他天師的視線。
雖然異聞組和妖有協議,經常會合作,不過在合作之時,不管是人還是妖仍是有著下意識的選擇,選擇自己的同伴。
米天師擠了過來,直接將裴郎擠開,無視其他人妖吃人的視線,湊到奚辭那裡,熱心地問道:「奚老大,你要做什麼?需不需要幫忙?」
奚辭倒沒拒絕他,直接道:「幫我保護好她。」
米天師馬上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交給我!」
郁齡:「……」難道她看起來很要人保護麼?
羅戀等妖不平衡了,齊刷刷地剜了他一眼。明明這種事情應該交給他們才對,讓個天師來保護自己人算什麼?只是奚辭的決定他們也不好不識相地否定,只能用眼神廝殺他。
米天師壓根兒沒有自己闖進妖的地盤的自覺,還很自在地同周圍其他的妖微笑,臉皮之厚,連妖都有些撐不住。
奚辭交待完,轉頭看向郁齡,朝她笑了下,溫聲道:「你跟著大米,沒事的。」
郁齡朝他點頭,然後看他後退幾步,跳上那承臺上。
眾人站在承台前幾米處,紛紛仰頭看去,只見奚辭繞著那尊大鼎一圈後,突然躍到那大鼎上,伸手一掌拍向盤據在大鼎四個角落中的一個修羅,那修羅被他一拍,只聽到一陣牙酸的咯吱聲響起,修羅的身體緩緩下沉。
別看奚辭這麼輕描淡寫地一拍那修羅就下沉了,在場只要研究過這尊大鼎的人都知道那四個角落盤據的修羅是固定的——至少給人的感覺是固定在那裡的,和鼎身相連,看不出鑲嵌的痕跡,根本不可能悍動。
可現在聽那牙酸的咯吱聲,看到這一幕,如何不知道這四只盤據的修羅應該是可以移動的,只是沒有一定的力氣,根本沒辦法悍動它。
奚辭的力氣之大,可想而知。
接著奚辭又將另外三個角盤據的修羅都拍下去了,直到牙酸的咯吱聲停歇時,大鼎的四個角已經沒有盤據的修羅,遠遠看去,那威煞之氣好像也少了許多,沒有先前那麼恐怖了。
做完這一切後,奚辭摸了摸大鼎上方的邊沿處,然後將手放在鼎身處,用力地推起來。他的神情不若以往那般和煦帶笑,而是一片嚴肅冷峻,顯然推這鼎時是用盡了力氣的,看得其他人都緊張起來。
他們都推過這鼎,知道這鼎的重量,幾人合力都推不動。
正想著,就聽到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起,所有人看著承臺上方的一人一鼎,下意識地都以為這種摩擦聲就是奚辭推動鼎時,那鼎移動時與地面摩擦的聲音,還是左逸突然醒悟過來。
「大家小心,情況不對!」左逸大聲叫起來。
聽到他的話,眾人還有些迷惑,直到那摩擦聲越來越大,大到讓人無法忽視時,才發現這壓根兒不是大鼎引起的,而是下方的那些石像在移動。
幾百萬個石像以一種非常細微的速度在移動,甚至讓人感覺不到是它們在移動,還是這地面在移動,所有人都悚然而驚,一時間警惕萬分,四顧張望,將隨身的法器和武器等東西都拿在手裡。
郁齡也警惕地看著周遭,她的視線緩緩地從遠處的牆壁移到穹頂處,周圍的火炷的光線並不足以照明,使得那穹頂處看著就像一片黑暗的夜空,沒有一顆星子,黑得讓人心頭無端發毛。
黑暗的穹頂之下,是數不盡的修羅石像,這些修羅石像栩栩如生,宛若有血有肉的生物,彷彿下一刻,它們就會像忠誠的守墓者,揮起手中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將所有的入親者都驅趕出去。
「不對,是整個墓地都在動。」有人喊了一聲。
聽到這話,眾人又仔細地觀察起來,可惜大多數人眼裡,依然只是看到那些修羅石像在移動,感覺不到整個墓地的動向。倒是有些人仔細地盯著不遠處的火炷,發現以火炷為目標,便會發現周圍的環境確實在緩慢地變化著。
只是這些依然說明不了什麼。
這樣的摩擦和移動,使得在場的人和妖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最後只能抬頭看向承臺上依然在推著那尊大鼎的奚辭,發現他在緩緩地移動著,那大鼎在他手下也跟著開始旋轉。
奚辭的目光盯著那鼎,根本無瑕他顧,眾人也不好打擾他,只得越發地警惕著。
又過了會兒,雲修然和婁情的聲音同時響起:「左叔,外面的鬼屍進來了。」
「還有那些鬼面人。」
左逸神情一沉,望向那四條通道通向的殿門,確實看到一群鬼屍和鬼面人朝這兒湧來。先前這些鬼墓中污穢的東西是沒辦法進來這裡的,甚至有意識地遠遠地避開了,可是現在它們卻能進來,這說明什麼?
左逸的目光又移回了承臺上的那大鼎,隱約明白這大鼎放在這裡可能還起到了一個鎮守四合的目的,至於再多的,他已經沒有時間思考了。
整個世界都震動起來,那四條通道也開始交錯著移動,一群往這兒奔來的鬼屍和鬼面人跨上那四條通道時,就被震下去了。
郁齡只覺得兩只手臂一緊,便見米天師和羅戀一左一右地抓住她的手臂,身體就隨著他們兩人騰起,飛快地後退。她看著那承台開始緩緩地下降,奚辭還在承臺上,忍不住張口叫道:「奚辭——」
承台已經降下去了,奚辭和大鼎一起沉下去。
郁齡有些茫然,又張了張口,卻開不了口,明明整個世界都在震動,她卻好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一樣,身體隨著震動而跌跌撞撞的,只是一味地盯著原本承台的地方,承台下降後,那裡出現一個不知道通向哪裡的黑色通道。
這時,從那黑色通道中伸出一只白晳如美玉的手,那手攀著地面,一個人緩緩地從那裡爬出來。
郁齡飛快地甩開手臂上抓著她的那兩只手,跑過去拉住那只手,要將那人從裡面拖出來。
「奚老大!」米天師也忙過去幫忙,「沒事吧?」
奚辭從那通道中躍出來,伸手就將先前要將他拉出來的傻姑娘抱住,轉頭對左逸等人說道:「鬼墓要開了,先出去。」
眾人看他,視線落到那原本是承台的地方,現在已經變成一條黑魆魆的通道,裡面有咆哮的風聲響起,聽在耳裡如同鬼哭狼嚎,非常令人心驚。
誰知奚辭卻搖頭,「不是這裡,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說著,他一馬當先,抱著郁齡就往前奔去,來到高臺邊緣,直接往下跳去。
那可是幾十米的高度啊!!
眾人懵逼地跟著他,探頭一看,就見他一手攬著人,另一只手拿著一把青銅劍,對著牆紮進去以此緩解下降時的沖勢,就這麼從幾十米高的高臺上往下滑,兩人的身影漸漸地被下方的黑暗吞沒。
眾人有些遲疑著要不要跳時,突然聽到一陣驚叫聲,轉頭看去,就見中間那黑色的通道中一股可怕的煞氣沖天而起,彷彿先前被大鼎鎮壓著的鬼煞之氣再也不受控制,直接噴湧而出。
雖不知道這通道下面有什麼,可是看這種煞氣,不管是天師還是妖都神情凝重,再也不敢多待,紛紛拿出各自的法寶,施展神通術法,就朝著高臺跳下去。
幾十米的高度其實不過在瞬間就抵達了,雙腳著地後,郁齡就被奚辭拉著狂奔。
其他的天師比他們慢了許多,不過著地時,也不管是不是摔得很慘,都爬起來跟上。幸運的是,這些天師和妖都是非常人,幾十米的高度要是正常人早就摔死了,但對於他們而言,有各自的術法神通加持,只有一些不小心的才會摔個跟頭。
他們沿著牆根而跑,旁邊是在移動著的修羅石像,整個世界都在轉動,就像跟著移動的牆壁賽跑一樣,跑了會兒,才看兩堵牆壁在移動中,緩緩出現了一扇門,奚辭拉著郁齡沖了進去。
其他人也不管不顧地紛紛沖進去。
這時,上方的煞氣已經籠罩了半空中,正往下沉,那些鬼面人和鬼屍在這樣的煞氣之下,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在煞氣中掙扎著,最後化為煞氣中的一員,變成了一種新的煞氣,帶著怨恨的煞氣。
這煞氣所過之處,不管是生者還是死者,無一生還倖免。
後頭有一個跑得慢的天師當即被卷席過來的煞氣包裹,瞬間變成了一具焦黑的乾屍,最後崩裂,變成黑色的煞氣。
雖然沒有看到後方的情況,但那種可怕的感覺如同奪命之刃,每一個人都只能一味往前狂奔,如同行走在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道路之中,直到前方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光點亮起,他們越來越接近時,發現那些星星點點的紅色光點是一支支懸掛在半空中的紅色燭火。
每一支紅色燭火前,站著一個捧著燭火的鬼。
郁齡看到這一幕,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停在一條河前。
河的對岸是一群捧著燭火的鬼,整個畫面看起來非常陰森磣人,彷彿一下子從修羅墓跑到陰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