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救得回。
他失神了片刻,到了該說話的時候,身軀自動張了口。
“呵。”他低低冷笑出聲,“需要在意旁人?”
怔忡之間,自問自答。
話語一出口,心底湧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傷痛更加刺骨。
當初他便是這麽對她說的。她問他,她的夫君與旁的男子爭奪另一個女子,置她於何地?
他便是這麽回她的。
倘若,此刻是她這般冷冷看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沒有親身經歷,又怎會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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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裡傳出極輕的嗡鳴,他沉沉一喘,想要上前擁住她,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軀體綿軟破碎,只余左臂完好。
一口口鮮血噴湧而出,他知道這不僅是妄境中這具身軀的傷,還有他身上那些真實的、嚴重百倍的傷勢,它們一齊發作了。
他可以無視疼痛,但卻無法阻止身體的痙攣抽搐,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都在瘋狂流逝。
再是沉穩的他,也不禁心頭微灼。
他沉沉喘息著,跟在她的身後,低低地迭聲喚她。
“阿青,醒醒,這是妄境。”
“我就在你身旁,沒有離開你,不會離開你。”
她置之不理。
“好一個……竹葉青啊。”
明明是她坑了他,此刻她卻擺著這般無辜的臉,哀傷地譴責他這個壞人。
他的唇無力地擦過她的臉頰。
她沒有理他,依著記憶裡的軌跡,她遊魂一般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哀傷的小臉一點一點絕望下去。
他把她關在院子裡,足足半月。
他擋在她身前,她只會麻木地繼續向前走,他若不讓開,她會把自己弄傷。
他的喘聲越來越重,吐到最後已吐不出什麽血來,胸喉之間只余一片苦澀。神魂離體太久,真身的傷勢遲遲得不到料理,已愈加惡化,時不時便令他一陣恍惚。
眼睛刺痛得厲害,他一次次沙啞地喚她,卻怎麽也喚不醒。
眼睜睜看著她一點一點憔悴凋零。
終於,她緩緩爬上牀榻,陷入沉睡。
夢中有他。蒼白的小臉上漸漸浮起了清淺甜蜜的笑容,帶著幾分青澀。
他不禁輕輕挑眉,倚到她的身邊,用完好的左臂將她攬護進懷中。
短短幾日,她便把自己折騰得瘦骨嶙峋,不過她的身體仍是軟的、暖的。她和他不一樣,他是硬到了骨血裡面,她卻擁有一身軟玉般的骨,像是最清澈的泉水,又像是最潤澤的暖玉。
小小一團,乖順地偎在胸口,好似什麽靈丹妙藥,頃刻便讓他忘卻了一身傷痛,只覺又暖又懶。
沉聲一歎,長眸緩緩闔緊。
明知不該,但這一刻,太值得貪戀珍惜。
謝無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糊間感覺到身側有些陌生的異動,他的氣息迅速轉冷,下意識地將手搭向腰間的劍柄。
——探了個空。
心底一沉,他記起龍曜已經沒了。
屏息,睜眼。
刺目的陽光險些叫他沁出生理淚水。
這是……到了哪一幕?
“妾身的一切,但憑道君作主。”身後飄來一個甜膩的聲音。
女子的聲音。
謝無妄下意識地眉心一跳,脊背躥上寒流。
偏頭一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抹刺目的紅。額心有紅梅的女子,雙手輕輕交疊在身前,肩端得極平,微微向後壓,下頜微含,神情柔順。
不是雲水淼啊……
謝無妄心頭先是一松,再又一緊。
在他的神魂沉睡的時候,妄境中已過去數日,到了他將一名酷似西陰神女的女子帶回玉梨苑,寧青青心灰意冷地離去的那一日。
赤色的瞳仁驟然收縮,微震的視線轉向身前。
只見距離院門最近的廊椅上,蒼白脆弱的女子拎著裙擺急急迎了上來,一雙眼角微垂的漂亮大眼睛裡蘊著委屈,卻是情難自禁地彎成了小小月牙,閃爍著期待的光。
她以為,他帶了青城山的人回來。
謝無妄齒間發冷,胸口彷彿墜了千鈞寒石,墜得血液也凍結成冰。
這是她身上最後一束光。
那個時候他不以為然,他知道她很好哄,只要他不碰別的女人,她總會乖乖地收起爪牙,重新依偎到他的身邊。
畢竟他知道她的底線。
他深諳談判之道,太早亮出底線的人,總會一敗塗地。
就像她。易於掌控的她。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失去她。
此刻,他已來不及阻止。
他眼睜睜看著她望向他的身後,看見了那個女子,然後那兩簇漂亮的小火苗在她的眼睛裡熄滅、破碎。
一寸一寸,心死成灰。
一切在他的眼前放慢,他敏銳地覺知了她的每一縷情緒變化,那些痛像是交錯的線刃,絲絲縷縷切割到了他的身上。
他已經知道,這次黯然出走,會要了她的命。
“阿青……”
早已乾涸的胸腔陡然湧起一口血。
他下意識上前攙她,卻被她狠狠揮開。
她很虛弱,臉上浮起了破碎的笑容,淒美得動魄驚心。
他沉沉喘著,眼前陣陣發黑。
神魂,離體太久了。
“阿青,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