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11章

發佈時間: 2024-11-24 08: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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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臨走前去見了陳慕齊。

她有好幾年沒見他, 一見面吃了一驚。陳慕齊不過才三十七歲, 他以往皮膚白淨一股文秀之氣, 現在變成了長發留著點胡子的男人,另有一股頹廢文藝的大叔氣質。

聊天才知道他的太太,安之見過的那位徐小姐離開了他, 她另結新歡, 她跟他打官司,她甚至要走了他大半身家。陳慕齊傷心傷身傷財,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恢復過來。他自覺經歷一趟心靈的苦旅, 在畫畫上反而有了柳暗花明的境界。

也許是年紀見長, 陳慕齊的性子沉靜了下來, 對她也真切關心起來:“要讀五年,那你還準備回來嗎?”

安之笑了下:“還不知道,先讀書。”

“好的, 好的,那錢夠嗎?爸爸給你卡……” 陳慕齊有點不知所措, 他一直放養沒管的女兒居然變化這麽大。面前的少女可愛自信, 眉眼舒展,氣質奪目, 而且即將去一流的學府讀書, 他感到一種為人父母的驕傲感, 從未感受過的,他不知道怎麽表達,隻好掏錢。

“不用了, 你之前給我的錢都還沒有花。”

“之前的?” 陳慕齊沉思,恍然大悟:“那是我給言蹊的,是你的學費,怎麽你一直沒有花嗎?”

“嗯,姨姨幫我存了起來,去做投資,然後給我了。我想那個數目已經夠了。” 安之說著,她有些失神,眼神因為想起言蹊而溫柔。

“啊,言蹊對你是真好。” 陳慕齊道。

“是的。” 安之斂下睫毛,他們在一家咖啡店,外面烈日炎炎,店裡陰涼。

安之的視線不經意地往外,看見白襯衫的女子經過都會下意識頓一頓。胸口空蕩蕩的,那裡有個名字在反覆循環。

陳慕齊似乎還在消化安之要去哈佛大學就讀這個消息,他哈哈笑起來,語氣無比驕傲,“真不愧是我陳慕齊的女兒。”

安之默默地盯了他一眼,他後知後覺地訥訥地搔搔後腦杓,有些不好意思問:

“安之,如果你允許的話,以後我可不可以去見你?”

安之暗籲了口氣,點了點頭。

她又跟他聊了幾句,起身告辭。她對於陳慕齊,也沒有再多的什麽感情,僅僅是這樣,也就足夠了。

她考慮了幾天,才決定去見陶臻臻。

傍晚時分,在陶臻臻的小區裡的花園裡。陶臻臻本來想讓她去家裡坐坐,但安之拒絕了。她簡單說了下她要到國外求學,這次來跟她道別,並且希望她每年回鄉祭拜外公。

陶臻臻愣了愣道:“當然,我會去祭拜的。” 她也似乎在震驚中,目光中有陌生還有感慨,“要去五年?”

“嗯。”

然後她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剛放學後不久,小區的花園裡很多小學生在玩耍,她們沉默的時候,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跑了過來,滿頭大汗地微喘道:“媽媽,我要吃冰激凌。”

“小志,不行,” 陶臻臻語氣嚴肅,但眼神卻是柔和的,“吃了晚上就吃不下飯了,喝水吧。” 她拿著隨身的水杯給他。

小志明顯不甘願,他撅了下嘴,看到安之,好奇地望著她。安之也靜靜打量著他,他們並沒有大多的相似。

陶臻臻看了眼安之,低聲對他說:小志,這是姐姐,叫人。”

小孩子是也不覺得生分,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又跑去玩耍了。

“這是小志,上二年級了。”

“嗯,八歲了嗎?”

陶臻臻笑了笑:“是七歲半吧,不過按照家裡那邊算虛歲就是八歲了。”

安之笑了下:“是,我以前都不知道有虛歲和周歲之分。”

說完這幾句乾巴巴的話,她們就再也聊不下去了。

安之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陶臻臻緊跟著站了起來,在她身後叫她:“安之!”

安之停了腳步。

“好,好好照顧自己。”

安之背對著她點點頭,她走了一段路,然後回頭望陶臻臻,那個她要叫她媽媽的女人依舊很美麗,她坐在小區的木椅子上出神,也許有那麽一瞬間是在掛念著自己的?也只是一瞬間,那個叫小志的,她的兒子奔過去她的心神就在他身上了。

安之沒錯開視線地看了好幾秒鍾,然後轉身離開。

她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她本來也可以擁有這樣的相處,她沒能得到。

但她不羨慕,也沒有多少的遺憾。

屬於這塊的情感,早已經有人給了她,滿滿的,她很幸福。

安之選擇在離開前分別見了她的親生父母,仿佛已經結束了這親子關系裡所有的牽絆。

在某個程度上,總得與自己的原生態家庭和解,做個了結,她才能更好地往下走。

從今往後,她也只能是一個人走她的路了。

接下來的日子,論文答辯,謝師宴,同學聚會,畢業照,簽證下來。一件件事情有條不紊順順利利地地過去了。

安之在機場裡與陳魏和楊蒙蒙道別。楊蒙蒙紅著眼睛,摟住她不放:“出去要好好的啊,萬事留點神,有遊行示威啥的你不要湊熱鬧啊,也不要去什麽餐館刷盤子打工啊,你的手是用來做實驗的,嗚嗚……” 她像個小老太太一樣叮囑半天,安之笑著一件件答應。

“要常聯系。” 陳魏對她說。

安之笑道:“你們也得好好的,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楊蒙蒙一聽又哭了。

身後只有柳依依一人站著,安之寬慰完楊蒙蒙來到她的面前。柳依依揉揉她的頭髮:“你姨姨……”

安之知道她要說言蹊沒來的事情,她點頭,沒說什麽,深吸了口氣,輕聲對她說:“二舅媽,請你多照顧一下她。”

柳依依點頭道:“好,還有別的呢?”

安之靜默片刻,搖了搖頭。

很快,催促登機的人聲響了起來,安之朝著她們揮揮手,便走了進去。

飛機上,雲層在藍天上翻湧層疊,有一點點陽光透過雲層,露出一絲金色的薄光。

安之手裡捏著一個小小的兔子玩具,因為年代久遠已經很舊了,兔子臉上的紅點已經掉光了。她按了一下,兔子懷抱裡的鼓,果然咚咚咚就打了起來。

安之笑了下,把它緊緊地握在手裡,眼底水光瑩瑩。

飛機從頭頂的天空掠過,留下一條細而長的白線。

言蹊仰頭望著它經過,直到脖頸發酸,她才低下頭。

過後的一天,兩天,三天,言蹊照常上班,下班,回家,去老宅。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一台機器,自顧自地隨著時間轉動,所有的動作只是機械化,再也沒有了意義。

她的心時常隱隱作痛,她知道這不是病理性的痛,而是心理上的痛楚,一時,一陣,悄無聲息的,突如其來的。

回家,看到安之房間的時候。

路上,看到相同年紀的女孩的時候。

逛街,看到兔子玩偶的時候。

白天還好辦,到了夜晚,她開始失眠。整潔沒有雜物的床鋪,蓬松的被子,香味溫和的蠟燭,溫熱的牛奶,這些都不能讓她入睡。

吃了安眠藥,她迷糊過去,依稀能夠眯見那一晚的場景,她從家裡追了出去。

朦朧看不清的街道,行人怪異的目光,她憑著直覺找到了那個公園,找到了那個木椅子,看到了那個單薄孤單的背影。

那個在痛哭的少女,她目光癡癡地凝望著。

只要一段短短的距離,就能走過去,把她擁在懷中。

只要有勇氣走過去,但她沒有,她不行,她不能。

少女那滿腔純淨的愛與戀,她不敢接受。

人倫道德,巨大的年齡差,還有對安之未來的顧慮等無數的障礙猶如一塊塊巨石壓在她的胸口 ,她紋絲不敢動,所有的雷池,她不敢再越一步,怕所有的堅持功虧一簣。

安之在哭。

言蹊在看著她,也是在哭。

她不放心安之 ,一直看著她。

甚至已經要打電話讓人過來接她。

幸好她站了起來,去到了公車站。言蹊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她,直到看到她上了公車,她身子才軟了下來,幾乎脫力。

言蹊在夢中手心背上都是汗,然後醒了過來。屋子裡天寬地大,只是她一個人。

她的心像硬生生地被剜去了一大塊,而下手的人,就是她自己。

安之離開邶城一個月後, 言蹊病倒了。

一開始只是感冒, 她沒當一回事, 吃了點感冒藥。後來咳嗽起來,一直咳了好幾天。

晚上睡覺也咳到睡不著,昏昏沉沉迷糊過去, 又被咳醒。陰涼的天光從窗簾縫隙照進來, 她恍惚了一會兒,屋子裡一片靜默。

她又劇烈地咳起來。

“姨姨……”

似乎又聽到了安之在向她嘟囔。

她很少生病,有過一次咳嗽發燒也是沒在意。還是安之勸她, 拉著她到了醫院。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不太記得了, 就記得安之氣得臉鼓鼓又不會說重話的樣子。

“你要是不去看醫生, 我以後也不聽話了。”她這麽說。

“好的,姨姨知道了。”

言蹊下床,換衣服, 開車去了醫院。也許是她心裡作用,覺得早秋的風都是陰涼的。

掛了門診, 醫生見她咳得厲害, 還讓她去拍了片看看肺,檢查無大礙, 她取了藥回家。

回到了家。廚房也冷冰冰, 言蹊也不想動, 打電話讓外賣送了粥過來。

生活沒有了規律,在安之中小學的時間裡,為了照顧小孩子的飲食, 三餐加甜點,湯水都是充足的。她從不用擔心,飲食也是規律的,所以那幾年頻繁的加班加點,她身體一直都很好。安之很小就會做飯,再到後來,言蹊就偷懶了,回到家就一定會有熱飯熱菜,晚歸有燈有人。

到了安之上大學,她回去了電視台的房子,吃食堂,周末回老宅吃。有再到後來,她們段時間吃了什麽也會拍上微信告訴彼此。

那是言以南婚禮後,她們一天到晚發不完的微信。

言蹊又咳起來。

原來那時已經開始了嗎?

不,或者更早。

早得多。

言蹊吃了粥,又吃了藥。在床頭放好了水,咳嗽藥水,然後合被打算再睡一會。

她想到了在鄉下的台風夜的那個吻。

安之溫軟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隔著手指親吻她。

那樣克制又純淨的吻,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愛戀。

那是屬於安之的吻,屬於安之的唇,屬於她的香味,呼吸。

只要一想到,移開手指,她們的唇瓣就會碰到一起,她們就會接吻。

一想到這裡,言蹊的心就顫栗起來,無法入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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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她含著淚哽咽留在她後頸的吻,灼熱,顫抖,含著濃厚的情感,言蹊從未遇到過,從沒體味過。

那個她慢慢呵護長大的孩子,那個幼年坎坷的孩子,她希望她萬事平順,希望她受到許多的疼愛,希望她的愛情也會像她的酒窩一樣甜蜜。

她將清清嫩嫩的一顆真心,捧到她的面前。

她的姿態卑微,小心翼翼,甚至替她想好了後路。

她卻是親手傷害了她。

言蹊的眼睛朦朧起來,一滴晶瑩的淚緩緩都滲出她的眼角,她終於睡著了。

吃了醫院開的藥,言蹊的咳嗽緩慢地變好,就是根治不了。言以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次把她拉到醫院去,做了個全身檢查。

幾天后檢查報告出來,言蹊在胃腸壁長了個小小的瘤子,幸虧發現得早,進一步檢查後,還好是良性的。

即使是這樣,她的哥哥們也嚇得夠嗆。因為長的位置比較危險,為了防止癌變,還是要動手術。待到言蹊動手術的時候,家裡人不敢讓年邁的言爺爺言奶奶知道,隻告訴他們言蹊出差了。

柳依依全程陪護著,言蹊除了初期的驚嚇之後,就沒有什麽感覺,她平靜地請假撫爺爺奶奶,住院,接受治療。

只在柳依依問她:“要不要告訴安之”的時候她的情緒才有明顯的波動:“不要告訴她! ”

“不要讓她知道!”

再三要柳依依保證,柳依依不得不答應她。

手術很成功,術後言蹊住院恢復休養。

她是配合的病人,每天謹遵醫囑,吃藥,留意自身的情況,複查。

只有家裡人留意到她的不對勁,但只有柳依依知道為什麽。她像是一下子沒了精氣神,只剩下一副木木的軀殼,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她隔離開。

她瘦了許多,看上去形銷骨立。家裡人看得心驚,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醫院的住院部樓下有個小花園,陰天,小雨,水汽彌漫在綠植之間。

言蹊靠在長椅上出神,柳依依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個Ipad。

打開一個視頻放到她面前。

言蹊本來沒注意,知道視頻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這是我住的地方,”

安之端著鏡頭,笑盈盈道:“是學校的on -campus housing,就在學院附近,我運氣很好,申請到比較好的一棟,就住幾個人而已,是one -bed room,有自己的廚房衛生間和客廳。還可以養寵物。”

鏡頭順著安之的聲音轉動,宿舍很新,也很空曠,目前只有一張書桌,一張床。走到廚房也空空的,只有一個微波爐。

“ 我發現老美好奇怪啊,用微波爐煮開水哈哈哈。目前還沒買到什麽東西,我去留意一下別人有沒有舊家具賣的,對了,學校太大了,我恐怕還得再買一輛自行車。”

安之的臉又重新回到了鏡頭,她的膚色變黑了一點點,眼睛很亮,酒窩深深的:“嗯,暫時就是這樣了,我挺好的,你……“她的眼裡飛快地掠過一點點柔光,“你們也要好好的呀。”

然後擺擺手,笑了下,屏幕變黑。

一分多鍾的視頻,言蹊看得眼睛眨都不眨。

柳依依看著她,說:“她是拍給你看的,怕你擔心她,但她不敢聯系你。你的朋友圈很久沒更新了,她擔心你。我也不敢跟她說。”

言蹊的手指輕輕地撫摸屏幕。

柳依依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把Ipad留給她就走了。

雨水密密地渲染了整個陰鬱的天空,空氣有點涼意。言蹊忍不住再次點開了視頻。

確實是黑了一點點,好像也胖了一點點,英語已經說得很好了。

言蹊唇角微微翹起,眉眼頓時生動起來。

她的四肢百骸才感覺了一些暖意,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過了幾天,她複診出院後,回到了家裡。花了三天的時間清掃了家裡,並向單位請了長假。

恢復了以往的鍛煉。

去健身房的第一天,她傳了一張照片,沒有自拍,只是放了一張跑步機的照片。

“從這裡開始。”

她寫道。

大概鍛煉了兩個月的時間,覺得恢復了一些體力。言蹊拿著相機,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直接從邶城飛到了拉薩。

落地之後,她適應得很好,沒有高原反應,只是微微氣喘,。

言蹊住在一家天廬的的客棧。客棧店裡有一棵很高年歲已久的杏花樹,不過不到開花的季節,樹枝越過紅色的房梁,冷暖相間。

起早,看日出。大昭寺門口一直都有一路跪拜朝聖的人,姿勢虔誠,仿佛把所有的希望寄托於信仰。

言蹊吃不習慣這邊的飲食,蔬菜比較少,牛肉和羊肉也不是她愛吃的煮法。

空氣很乾燥,她隨身帶著水,帶著相機,走走拍拍。

冬季不是旅遊的旺季,她在音樂噴泉的水光外觀看布達拉宮,轉經筒被風吹動,隱隱傳來喇嘛誦經的聲音。

隨著導覽進去宮內,聽著他的解說,導覽很有才華,會說六國語言,很會熱鬧場面。覺得這個素著一張白瓷的臉,氣質嫻靜溫雅的女人十分特別,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和才華博得她展齒一笑。

但她只是微笑點頭,似乎心不在此,但又是在聽著他的,不至於讓他覺得受到冷落。

他帶著她來到了靈塔面前,自從五世達賴喇嘛入主布達拉宮以來,一共有9位達賴喇嘛過世,但只有8座靈塔。

他來了一點精神,布達拉宮裡沒有六世達賴喇嘛的靈塔,就是倉央嘉措。好幾年前,某位名導的一部電影裡把倉央嘉措的詩普及了,不少女士都著迷於他的詩集。

他介紹了倉央嘉措坎坷短暫的一生,並念起了他最令人熟悉的詩:“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據說,他愛上了一個少女,他受身份所迫,不能動情,動情辜負了他的佛法,不動情,又辜負了少女。陷入了兩難。”

果然,她微微震動,眼底含著一點點哀傷的光,似乎想起了什麽人,一縷細碎的秀發垂在耳側,散發著一股讓人心折的脆弱的柔美。

當夜,言蹊不能入睡。夜闌人靜,她把這首詩歌寫到了朋友圈。

她把手機放在一邊。

過了一會兒,她又去點開朋友圈,那句詩底下有個小小的心。

言蹊這次出外, 與其說是旅遊, 不如說是想換個環境走一走, 沒有多少計劃性。

她喜歡拉薩寂靜神聖的這種風景,然而可能她的思緒太亂,心不在焉, 沒有大徹大悟的感覺。

反而是朋友圈那個名字, 小小的點讚,讓她心弦動了一下。過去的兩個月,她把那條一分多鍾的視頻反覆看了無數次, 告訴自己夠了。克制住不能多看一點點內容。

而這個晚上, 她終於有了勇氣去翻來她的朋友圈。

安之朋友圈更新的頻率不高, 而最近的照片裡她剛剛休完感恩節假。

她趁感恩節的幾天假買了一些廚具,在感恩節當天甚至還包了餃子,請了同棟樓的宿友吃。總共四個人, 她,一個黑人小夥子, 金發姑娘, 還有紅發的小夥子,四個人笑著自拍合照, 桌上是幾個空盤子。

她在照片寫“hand-made 三鮮餃子, 最後被搶光了。笑。”

三鮮餡餃子, 是言蹊最愛吃的。

安之眉眼彎彎地笑著,她似乎又白了回來,頭髮長了很多。

她勾起了唇角。照片底下很多評論, 她們共同關注的好友就是很多,可以看到楊蒙蒙,柳依依,言以南,她三嫂,大嫂言大小胖等等一排名字。

言蹊指尖顫了顫,點了讚,她的名字排到了最後,她能看見嗎?

她忍不住往下滑,看她的以往的記錄。

“昨天下了好大雪,比家裡還大,想堆雪人了。”

“啊,好冷,今天去了MIT。”

“Legal Sea Foods 的龍蝦套餐,挺好吃的,龍蝦好大,看。”

這是上個月的。

……

還有更早的。

“Widener Library 的畫風果然很像霍格沃茨,是不是?”

“校園裡有好多小松鼠,它們根本不怕人,還會向人要東西吃,好可愛。”

“哈佛裡著名的三大謊言雕像,傳聞摸摸他的鞋,就能進入哈佛大學,看見沒,他的鞋子被摸得閃閃發亮了。”

“從今以後,就要在這裡學習啦!開心。” 這是第一天。

她朋友圈的語氣像是再跟特定的人分享,言蹊仔仔細細地翻閱著,反覆地咀嚼體驗,她沒留意自己邊看邊點讚,等反應過來已經看完也點完了,也就是說對方能即時收到她一連串的小心心。

她的動作滯了滯,耳根不由自主地發麻起來,她難為情地揉了揉,急忙取消了幾個。

然後她又想,取消了她那邊還能看到的吧?會不會認為她取消的那幾條不有趣呢。可她不是這個意思呀!

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言蹊捧著個手機點來點去的,最後捂住臉。

“真是,一把年紀了……”她把手機放一邊,歎了口氣。

言蹊在拉薩呆了四五天,起身前往了成都。她想起以前安之一直想看熊貓,而她工作忙她學業忙,後來耽擱了,就一直沒去。

言蹊是在早上到的成都。12月的成都溫度很低,剛下過一場短暫的毛毛細雨,行人裹著衣服,步履緩慢或吃早飯,或上班,一股悠淡的閑適感。

雖然天灰蒙蒙的,但空氣濕漉漉,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剛從高原地區過來的言蹊覺得挺舒服的,打車到了酒店入住。

波士頓的冬天極其冷,宿舍早已供暖,安之裹著被子坐在桌子前複習功課。

哈佛的博士生五年學費醫保全免,是由學院和導師支付,而且她還有相應的工資,第一年低一點,稅後30000刀,扣除房租,還是挺豐足的,等到椿季課程她就能當助教了,會越來越好的。

安之信心滿滿的,對未來越來越憧憬,所以她的成績必須好,學分也要修夠 。

安之搓了搓手,繼續看書。

學期末很快就到了,接下來就是聖誕節假期。

她是回還是不回邶城呢?

她支著腮出神。

言蹊好像最近在旅遊,而且去了西藏。

安之打開手機點開了朋友圈。

忽然,她眼睛亮了亮,言蹊去了成都的熊貓基地。

她拍了很多熊貓的視頻,它們根本不怕寒冷,胖憨憨地挪動腳丫子,爬樹,啃竹子,互相拱來拱去的。

也有照片,有一只趴在樹杈上似乎卡住下不來就直接睡著了。

有一只啃著竹子,始終背對著的,留下了一個胖乎乎高冷的背影。

還有一張是在室內,一群黑白幼熊貓在睡覺,東倒西歪的,像一席可口的黑白團子。

底下很多留言:

言以南的:沒天理啊,我們天天加班,你倒跑去看胖達。羨慕嫉妒恨。

柳依依的:嗷嗷嗷!天底下沒有比熊貓更可愛的動物了……

安之突然心一跳,她看到言蹊回柳依依的:也不是,有比熊貓更可愛的。

安之莫名屏住呼吸,心跳有些加速。

她瞬間聯想到很多,又不敢多想,定了定神,給她點了讚。

把手機放一邊,強迫自己學習。

去了成都啊……

她們好像有過去成都的計劃,就是一直沒有實行過,有點可惜。

安之側著頭往窗外的夜空發呆,喝了一口熱牛奶,放了點糖,甜絲絲的誒到從舌尖蔓延開。

12個小時的時差。

她最近怎麽樣了?好不好呢?年關將至,不是她最忙的時候嗎?怎麽出來旅行了?

為什麽沒有一張自拍呢……

不知道是一個人旅行還是和別人旅行……

不過旅行的話,心情都會不錯吧。

她好好的就可以了。

安之不知不覺又拿起手機。

突然,言蹊的朋友圈又有了一條,好像是剛剛發的。

“兔子更可愛。”

安之腦子陡然一懵,手機差點就掉了下來,她手忙腳亂地撈起來,仔仔細細地逐字看了一遍。

沒有看錯。

安之捂住唇。

言蹊挺喜歡成都的節奏,她在酒店住了幾天,就搬到一家安靜點的民宿居住。

小庭院,很多花草。離著寬窄巷子不遠,主人是一對夫妻 。言蹊首先見到的是老板娘,非常成熟溫婉的女性,眉眼笑起時有很深的皺紋,不過依舊很美。是老板娘接待的她,但是領著她進住處的是一位寡言的男子,很高,相貌平實,但很年輕,言蹊一開始以為他們是姐弟,沒想到是夫妻。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姻緣,言蹊沒有露出好奇的目光。住了下來。

安定後,她去寬窄巷子逛了一會兒,成都的冬天別有一番滋味,雖然非常的陰涼,與邶城的快節奏不同,成都就是慢悠悠的,淡淡的。

言蹊穿著黑色的長款羊絨大衣,同色的高領衫,肩上一件水灰色的流蘇披肩,配著長靴,愈發顯得脖頸纖長,腰肢纖細。

她一路挑著些有趣的景點拍照,有意地錯過飯點的時間,然後去吃了火鍋。

她點了清油鍋,相比成群結伴的熱鬧的鄰座,她一個人顯得有些冷清。

她自己涮著牛肉,第一塊入口,鮮嫩可口。覺得還可以再辣點。

她一時呆愣,想到了安之第一次吃到辣的樣子了。

火鍋還在熱滾著,言蹊出了神。

在國外應該就不太能吃過火鍋吧,即使能,也不太可能是這個口味。

她掏出手機來看。

那天早上,她正在查看她的朋友圈,剛收到了幾條點讚,安之從來沒有評論她,只會留下小小的心。

小心翼翼的。

正如她也一樣。

她拍的熊貓照片和視頻應該都看到了,即使是她想要去看的熊貓,她也不評論嗎?言蹊等了很久都沒有。

她們是不是真的不能說話了?

她還在怪她嗎?

還……傷心嗎?

言蹊的心墜入了谷底,那瞬間一切都索然無味起來。她盯著那個名字半響,手指動了動,把她單獨創建了一個分組。

她深吸了口氣,任憑著她的心帶著她,編輯一條說說“兔子更可愛” ,設置為分組可見,直接點擊發表。

也並沒有評論。

她等了好幾天,都沒有。

言蹊在猶豫著要不要把火鍋放到朋友圈。她不是那種經常愛發朋友圈的人,如果安之不評論,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言蹊心堵得難受,惆悵又失落,這種感覺都是陌生的。

也就在下一秒,她看到了一張新鮮的照片。

很舊的一個玩具,塑料的兔子懷抱著一個小鼓,露著牙,臉上有兩個小坑。

言蹊記憶漸漸清晰,惆悵和失落一下子就沒有了,全身都活轉了起來。

難言的溫柔一下子襲上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