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三姑

發佈時間: 2024-04-10 06: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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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愫/文

霍震燁拿信件臉上變色, 白準問道:“村裡可有識字代寫書信的?”

“有啊,村裡有個教書的徐先生, 除了教小孩子們讀書, 也替人寫書信寫挽聯,要不然你們去問問他。”那個年輕人老實回答。

霍震燁把信封拿給他看:“你看,這封信是他寫的嗎?”

“我又不認識字, 這我哪兒知道,但他就住在前面,你們去問問不就行了。”他還急著牽牛回家吃食呢。

霍震燁推白準到那人指的這一家,霍震燁敲了幾下木門,屋中有人問:“誰啊?”趿著鞋子過來開門。

徐先生穿著長衫, 鄉間地方,都民國許多年了, 他還剃著半月腦袋, 拖一條長辮子,開門看見霍震燁,見他完全西式打扮,奇裝異服, 臉掛了下來:“找誰?”

“我們找寫信的人。”霍震燁把信封遞過去,“這是先生你寫的信嗎?”

徐先生方才還看霍白兩個外來戶一百個不順眼, 眼睛一掃信封就臉色青白, 幾乎就快喘不過氣來。

他扶著門框,看樣子想拔腳逃跑,可他又不敢, 喃喃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子不語……”

霍震燁一下把門撐開:“這信是誰托你寫的。”

徐先生耷拉著腦袋,苦著臉說:“譚三姑。”

“她不是已經死了半年了嗎?”

徐先生整個人一抖,他連嘴唇都嚇白了:“是,是死了。”譚三姑是村裡看婦人病的土郎中,跟著她爹學了一手醫術,但她是個女人家,除了婦人找她看病,村裡的男人可瞧不上她。

譚三姑xin格又古怪,常年不愛跟人打交道,自己一個人住在遠離村子的小竹屋裡,人走了三四天,才被上門求她瞧病的婦人發現。

她沒子女,也沒親人,是村裡人給她一具薄棺,扎了幾個紙馬,辦完葬事的。

這對靈官村這些造棺材為業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事,大家當天就把事給辦完了,還燒了紙。

這裡家家都是吃死人飯的,喪葬事個個精通,譚三姑的事辦得很圓滿,除了從此村裡再沒人瞧婦人病,什麽事也沒發生。

直到一個月前,那到晚上徐先生剛收了學生們的束脩,打了二兩酒回來,一邊數著花生米一邊喝溫黃酒。

喝得迷迷糊糊,就見眼前一道藍影子,是本村婦人打扮,他咂吧著嘴問:“有什麽事?”

“想請你寫封信。”那婦人低聲說道。

徐先生喝得眼前發花,拿不了紙筆,何況夜也深了,雖是個老婦人,到底名聲不好聽,他揮揮手:“你明天白天再來。”

“請先生寫封信,不費多少功夫。”婦人說,“白天我來不了。”

徐先生一輩子要清名,他聽見婦人白天來不了,拍桌子怒起來:“要是不正經的信,我可絕不寫!”

一陣冷風吹開木窗,山風雜著碎雪吹得他酒醒了大半。

婦人還站在他面前:“煩你寫信,寄去上海。”

徐先生不耐煩了,他抬頭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人,大半夜竟敢這麽放肆,抬頭一看,嚇得整個人一仰,腦袋差點兒磕在牀板上。

“三……三姑。”譚三姑喪事上用的挽聯還是他寫的呢!

譚三姑陰著臉看他,徐先生這樣想起來,譚三姑那可是出了名的脾氣差,對男人女人小孩子,全都一個樣。

活著的時候這樣,死了只怕更凶了。

徐先生在給譚三姑寫挽聯的時候,留了一筆,村中女人誇她的話,他都沒寫,一個女人就算會瞧些婦人病,那也不能吹得跟神醫一樣,至多就是醫婆。

他跪在地上給譚三姑磕頭:“我枉讀了聖賢書,我明日便給您寫一塊牌匾,再世華佗。”

譚三姑一鼓冷風吹醒了他,她這下不再客氣了:“起來,誰要你的匾,我要你寫信!”

“寫……寫什麽信?”

“我說一個字,你就寫一個字,按地址替我寄出去。”譚三姑說完,桌上已經鋪好了紙筆,墨條憑空在硯台上轉動,磨起墨來。

徐先生怕得四肢僵硬,他年輕時候也不是沒做過紅袖添香夜讀書的美夢,漂亮的妖精就算了,死掉的老醫婆,他可惹不起。

按譚三姑說的,寫了一封信,按地址寄給白準。

“你沒說謊?”霍震燁問他。

徐先生哆哆嗦嗦走進屋中,拿出一塊藍布帕子,交到白準面前:“這是,這是三姑給的。”

帕子裡包著一塊銀扁方。

這是譚三姑頭上的,他哪敢用啊,他又沒老婆,這扁方一看就是婦人頭飾,真要用了,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怪不得那紙上有恐懼的味道。

白準只看一眼,就認出是譚三姑的東西,他接過扁方,掏出兩個銀洋給徐先生:“三姑葬在哪裡?”

徐先生又想收又不敢,但這活人東西,總比死人東西要安全,他指指山腰:“全都在那兒呢。”

“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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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一個月前,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山塌了一塊,泥水衝到墳場,撈出來的棺木全都停在靈官廟裡。”

大家又是作法事安靈,又是燒紙祭祀,整個村子燒紙馬紙扎,獻給山神亡靈。譚三姑沒有子女,她鬼魂找來,沒要供奉,只要寫信。

“多謝你。”白準難得對人如此耐心,說完轉身就走,霍震燁緊跟在後。

天已經完全黑了,山中古木森森,夜間寒風一吹,零星下起細沫似的雪來,徐先生望著漆黑山道,看在那兩塊銀洋的份上,將門開了一會兒。

好照亮他們上山的路。

靈官廟中停著幾十具棺木,瑩瑩一點燭火的光亮照見幾案上幾十塊牌位。

白準在廟前頓了頓,對霍震燁說:“你在外面等著。”

霍震燁不答應,他在來的路上就用銅錢看過了,銅錢孔外,廟中一片寂靜,銅錢孔內,每個棺材上都坐著一個人。

就算知道白準不怕,他不會讓他一個人進廟去。

白準低頭咳嗽一聲:“隨你。”

雪沫慢慢落下,落在廟前積起淺淺一層,白準看見個藍布衣的老婦人走到他面前,對他說:“你師父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姑:鬼來信,見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