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暮色 花開滿街。

發佈時間: 2024-04-15 1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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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鼓聲雷動,前後千裡,旌旗蔽空。

烏泱泱兵馬立於無垠曠野之上。

陣前方,忽然有一個將士調頭跑回來,“前方加急的密函,還請陛下過目。”

蕭聿轉過身,一目十行地掃過,遞給了蘇淮安。

“鎮守業州的,是齊國將帥常青戈,領兵四萬。”

須臾,蘇淮安拿起長劍,低聲道:“臣去會會他。”

閬州總督方恕道:“臣也一同前去。”

蕭聿點頭道:“三日後,朕將與吉達匯合,繼續北上,你們萬事小心。”

蘇淮安作輯道:“臣領命。”

蘇淮安與方恕即刻前往業州,兵臨城下時,天色已深。

天空閃過一道銀白,只聽雷聲轟隆炸響。

大雨傾盆,火光搖曳不熄。

蘇淮安騎在馬上,拉緊韁繩,對方恕道:“聽聞方總督府上喜添千金,握珠之喜,可慶可賀。”

提及家中妻兒,方總督眼眶微紅,不由想起了五年前。

延熙元年六月,是他帶著清州失陷的戰報,指控蘇家通敵叛國。

方總督哽咽道:“五年前方某有眼無珠,辱蘇家先烈名聲,方某欠蘇大人一句對不住。”

蘇淮安抬起下頜去望黢黑一片的城牆,悠悠道:“當年之事,不怪方大人,我的家仇在眼前。”

方恕道:“打完這一仗,方某回京親自向蘇大人賠罪。”

蘇淮安朝天拉滿弓,連射三箭,厲聲道:“列陣——”

方總督拉緊韁繩,手持長槍,大喝一聲:“齊國親我疆土,殺我六萬大周兒郎,今日不踏平業州,絕不回頭!”

眾將士眸中湧起憤恨,高舉鐵槍,呐喊聲如驚濤駭浪。

業州城門緊閉,城外架起雲梯,兵不畏死,一批一批地衝上去。

號角聲驟起,箭如雨下,爆炸聲接連響起。

又是火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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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時令入了三月。

昨日下了一夜椿雨,宮中桃花更勝幾分,微風拂過,簌簌作響,花瓣接連飄落在了黝黑的鵝卵石上。

秦婈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

寧晟否照例來坤寧宮請平安脈,抬手時,松了口氣。

皇后失眠多夢,常常在夜裡驚醒,月份越大,脈象越是不穩當,甚至還有個幾分早產之象,愁的他這幾個月來大把大把地脫發,雙鬢高高吊起,瞧著愈發光滑油亮。

思及此,寧晟否又抬手壓了壓官帽。

秦婈道:“如何?”

寧太醫道:“娘娘不僅脈象有力,氣色也照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萬金之軀已是無礙,娘娘放寬心便是。”

秦婈道:“還需繼續喝藥嗎?”

“自然不用。”寧太醫偏頭看向窗外,笑道:“眼下天氣漸暖,娘娘每日可以多走動走動。”

秦婈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寧太醫退下後,竹心端了杯熱茶過來,道:“今日陽光正好,無風也無雨,娘娘可要聽寧太醫的去外頭逛逛?”

秦婈沉銀半晌,“扶我起來吧……”

竹蘭本以為秦婈會去禦花園走走,誰料她竟直奔養心殿而去。

盛公公正在同幾個小太監說話。

余光看見一道緋色,連忙轉過頭去。

椿光葳蕤,皇后娘娘比椿光還明妹。

宮人齊刷刷躬身道:“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免禮。”

盛公公上前一步,躬身道:“娘娘今兒怎麽有雅興來養心殿?”

秦婈道:“我來養心殿取點東西。”

盛公公面露難色。

除了皇后,皇帝明令禁止任何嬪妃踏入養心殿,眼前這位,按說他是不該攔著的,但思及養心殿裡面放著的東西,他又不敢放人進去。

“昨兒有個沒睡醒的奴才,照常在養心殿裡燒了香,娘娘有身孕,也不知道那香料犯不犯忌諱,娘娘想取什麽,不然奴才給您拿去?”

瞧瞧,這就是皇帝身邊人的話術。

秦婈道:“那就叫人把香爐搬出來吧。”

這是執意要進養心殿了。

盛公公心裡有了數,回過頭,不慌不忙道:“去,你們幾個,把裡面的九鼎香爐端出來。”

幾個小太監立馬將養心殿的香爐挪了出來。

盛公公笑著推開了養心殿的大門。

秦婈跨過門檻時,輕聲道:“我會向陛下稟明此事,公公不必擔心。”

盛公公道:“多謝娘娘。”

秦婈抬頭環顧四周,盛公公用身子擋住了一個紫檀雙屜箱子,默不作聲地往櫃子底下踢了一腳。心道:這紫檀雙屜箱子,萬不能被人發現。

盛公公心裡稍安,只見皇后朝龍椅左側的紫檀嵌琺琅多寶閣走去。

多寶閣放著大銅鼎二對,數十方寶硯,各色的筆筒,以及一個上了鎖的木箱。

盛公公瞬間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多寶閣的箱子都上了鎖。

秦婈抬手摸了摸鎖頭,這把燕子銅鎖,她在夢裡見過。

盛公公這口氣還沒喘完,只見秦婈極快地扭動著鎖頭上的紋路。

“嗒”地一聲。

開了。

她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一個桃木匣子。

一支金花嵌紅珍珠步搖。

一套幾乎沒穿過的裡衣,和一摞與養心殿格格不入的奇聞異錄。

秦婈怔在原地好半晌。

離開時,拿走了皇帝碰都不讓碰的書。偏生盛公公還沒敢攔著。

傍晚時分,外面又下了一場雨,掩上楹窗,依舊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秦婈屏退下人,翻開了這些包含天地萬象的書籍。

書中記載不甚詳盡,又或者說天機本就無法窺得全貌。

她只知道,轉生續命分為三個階段,即招幡、起咒、還魂,即便那日凌雲道長破了陣,可燃燈招幡時消耗的帝王元壽,還是回不去了。

而今,他年幾何矣?還有多久?

秦婈深吸一口氣,把手放到了小腹上。

——

辛醜年三月初,大周拿下業、瓊兩州之後,與蒙古一同攻入齊國都城陽,陽地處平原,易攻難守,士兵士氣高漲,勢不可擋,一路平推,如入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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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皇室自知無力回天,先一步渡船而逃。

邊疆的戰報第一時間傳回了京城。

打了勝仗,那便意味著皇帝要班師回朝了。

可竹蘭和竹心卻是一臉苦悶。

秦婈放下手中的點心,蹙眉瞥了她倆一眼,這兩個天天盼著皇帝回來,沒道理突然愁眉苦臉。

她們沒說,她也就沒問。

傍晚,用過晚膳,秦婈實在不看下去,她倆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說罷,有什麽事瞞著我呢?”

竹蘭和竹心面面相窺,連忙搖頭,齊聲道:“奴婢不敢欺瞞娘娘。”

秦婈歎了口氣道:“有什麽話,直接說便是,你們藏著掖著,我反倒是睡不好了。”

一聽這話,竹蘭和竹心到底立馬交代了。

如今坤寧宮的大宮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沒有她們打聽不著的消息。

她們本想打聽陛下何時回朝,但萬萬沒想到,竟打聽到了寶音公主隨軍回京的消息。

蒙古這回出了大力,聽聞寶音公主是來和親的。

竹蘭低聲道:“娘娘天姿國色,非那寶音公主可比,陛下的心一向都在娘娘身上……”

竹心見皇后蹙了眉頭,立馬跪下,打斷了竹蘭的話,“娘娘,這都是奴婢們胡亂打聽來的。”

竹蘭也跟著跪下道:“娘娘,外面人多嘴雜,三人成虎,說的話都不能信。”

“奴婢多嘴。”

“奴婢認罰。”

秦婈看著她倆愧疚難當的目光,不由笑道:“行了,快起來吧。”

就在這時,坤寧宮大太監高聲道:“娘娘,陛下先一步回宮了,正朝坤寧宮來呢。”

話音甫落,秦婈嘴角的笑意瞬間頓住。

他回來了。

竹蘭竹心連忙扶住她起身。

斜陽掛枝,蟲鳥啾鳴。

坤寧宮殿門大敞,秦婈扶著腰,朝前望去——

走時雪落滿頭,歸時花開滿街。

那男人頎長的身影,踏著暮色歸來。

他們四目相對,時光交錯,身影重疊。

他闊步來到她面前,扔下長劍,卸下胄甲,長開雙臂,將他的妻,緊緊擁入懷中。

“阿菱。”

“我回來了。”

秦婈回抱住他的腰身,道:“恭喜凱旋。”

皇后身姿本就曼妙,這有了身孕,更是了不得,山巒軟軟蕩蕩,呼吸間都是惑人的芬芳。

他喉結微動,情不自禁地深喘一聲。

坤寧宮的宮人匐身退了個乾淨。

“受傷了嗎?”她輕聲道。

“沒有。”

五年前沒聽到關切,如今聽到了,蕭聿忍不住眼熱,他抬手護住她的肚子,複埋首於香肩,急迫地吻著她,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情竇初開,血氣方剛,年十八。

秦婈抵住他火熱的胸膛,低聲道:“你先起來。”

蕭聿知道他身上味道不好聞,但仍是不想撒手,他俯下身,與她鼻尖對鼻尖,呼吸變得又急又低,“嫌我?”

秦婈看著他眼角的細紋,道:“確定沒受傷,是吧。”

男人嘴角勾起,咬了她一口,“嗯。”

秦婈目光微變,低聲道:“那正好,我有話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