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聖旨
薛靜姝剛回到府裡,太皇太后與皇帝的賞賜陸續就到了。
太皇太后賞的補品倒還好說,雖是珍品,常人也不是尋不得,只皇帝賜下的八兩明前龍井,不知驚了多少人的心。
誰都知道這貢茶的珍貴,先帝在時,眾人更是將這茶視作皇帝恩寵的圭臬,誰得得多,誰便更得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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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初最得寵的楚貴妃在時,便從先帝那兒得了五兩茶,甚至越過了中宮的份例,據說這事讓王皇后耿耿於懷了一輩子。
眼下皇上竟賜了足足八兩給薛家三姑娘,須知如今已是年末,這些茶,怕是陛下宮內的全部餘存。
這份恩寵,誰能與之比肩?
這位三姑娘進宮後,恐怕要獨佔聖寵一段時日了。
一些家中有適齡女子人家,原打算趁皇帝鬆口,將女兒一併送入宮內的,此時不得不重新考量原本的計劃是否合適。
或許他們應該緩一緩,不該在薛家姑娘聖寵當頭的時候,讓自家女兒進去分寵,只怕也分不到什麼。
薛府內,最清楚皇帝這份賞賜份量的,就是薛老太爺和周老太君了。
周老太君更是私下裡,把薛靜姝院內的用度調到與各夫人一致。
至於薛靜姝自己,就如她之前在皇帝面前所說,對茶道並不熟悉。
她這些年在山上,喝的都是山上的野山茶,她跟柳兒兩個採來,自己揉制好,曬乾了放在盒子裡,一喝喝一年。
對於茶中的珍品,倒是從書上聽過其名,卻不知其味,今天在宮中喝過,她還不知自己喝的就是明前龍井,等皇帝賞賜到了才清楚。
因此,她自然也不知外人從這些茶裡,聯想出多少東西。
宮裡來的賞賜都直接抬到迎椿院,柳兒看著幾個盒子,感歎道:「小姐,太皇太后和皇上怎麼這麼熱情?這才幾天,都賞了三次了。」
薛靜姝輕笑,將茶葉找出來,嗅了嗅,道:「柳兒,你快把茶壺擺出來,咱們來試試這個茶,可好喝了。」
柳兒湊過去瞧了一眼,奇道:「這茶葉怎麼是這個形狀?跟小雞舌頭一樣。」
薛靜姝樂道:「什麼小雞舌頭,書上說這叫雀舌。」
「那不還是雞舌頭。」柳兒念叨著,將茶具擺好。
茶葉一經熱水泡開,整個屋內都漫著一股清新的茶香,柳兒深吸了一口氣,直道:「好香!不愧是皇上喝的茶。」
薛靜姝遞給她一杯,她喝過一口,呷呷嘴,「好喝!」
話雖直白,卻是真心實意。
薛靜姝含了一小口,等清香在口鼻間暈開,才緩緩嚥下,「明日我讓人給師父帶些,讓她們也嘗一嘗。」
柳兒連連點頭,想起什麼,遲疑道:「小姐,那老太太夫人那裡?」
薛靜姝垂下眼睫,吹了吹茶湯,道:「祖母和母親見慣了好東西,這點茶葉,想必她們不會與我們計較。」
柳兒便不說話,安安靜靜喝完茶,將餘下的茶葉小心收起來。
她看著櫃子裡這幾日皇帝與太皇太后賞下的東西,忽然就有些憂慮,「小姐,宮裡的賞賜越來越多,我心裡有點不踏實,好像欠了誰什麼似的,你說咱們要怎麼才能還完呢?」
薛靜姝望著窗外樹梢上搖搖欲落的積雪,輕聲道:「太皇太后和皇上既然賜下了,就必定知道咱們還得起,你不必擔心。」
柳兒聽後,心裡卻更加憂愁,她知道小姐說的還得起是什麼意思,便是讓小姐如他們所願,安安分分進宮。
她們沒有猶豫考慮的餘地,這些東西,既是交換,也是恩賜。
皇家的隆恩,向來是不許人拒絕的。
薛靜姝又道:「柳兒,或許再過幾日,聖旨就要頒下了。」
今日進宮,她便察覺宮內的氣氛與前兩次不太一樣,長樂宮內伺候的人,似乎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再看太皇太后的面相,她心裡有個不好的猜想,恐怕她老人家時日不多了。
皇上今日對她,也顯示出幾分先前沒有的親近,這些大約都是為了安太皇太后的心,而最能夠讓她安心的,便是盡早下旨,立薛家女子為後,生出一個具有薛家血脈的皇子,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柳兒聽了,停下手中的活,走過來蹲在她面前,仰頭看她,「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入宮?」
薛靜姝握了握她的手,緩緩搖頭,「其實入宮也挺好的。就算不去宮裡,我的年紀也很不小了,婉婉馬上要說人家,我做姐姐的,總不能擋在她面前礙事,肯定是要找個人嫁了的。既然要嫁,嫁誰不一樣?宮裡人少,或許還比外頭還清淨些。」
柳兒心裡擔憂,面上卻故作輕鬆道:「還有最關鍵的一點,等小姐你做了皇后,我也就能跟著威風啦。」
薛靜姝點點她的額頭,「你就這點出息。」
第二日,兩人收拾了一些東西,又寫了兩封信,讓府裡下人送去城外。
信才送走,薛靜婉幾人便來了。
自從薛靜姝回到府裡,她們三個姑娘越發親近起來,每每做什麼都是成堆成堆一起,從不丟下哪一個。
外頭下著雪,薛靜姝讓她們進到屋內。
屋裡暖融融的燃著炭盆,幾人脫下斗篷,手中無一例外,都抱著只兔子。
薛靜婉迫不及待炫耀道:「三姐姐你看我的兔子,養得比六妹和七妹的都好!三姐姐你的兔子呢?拿出來咱們比一比,肯定沒有我的大。」
薛靜姝看向柳兒,笑道:「柳兒,還不抱出來給五姑娘開開眼?」
柳兒面上帶著笑意,略顯吃力地將屋角一只箱子抬出來,重重放在地上,含蓄道:「幾位姑娘隨意看看,小柳我不會養,兩只兔子養到現在,才長了三四斤肉吧。」
「哇……」幾個小姑娘往箱子裡看了一眼,頓時驚呼出聲。
七姑娘到:「柳兒姐姐,你的兔子比五姐姐的大多了,一只能做我們兩只!」
六姑娘連連點頭。
薛靜婉看一眼箱子,再看看自己懷裡,又看一眼箱子,再看自己懷裡,如此反覆幾次,皺著鼻子不服氣道:「我懷裡這只是小的,院子裡還有更大的!肯定比你的大!」
六姑娘小聲道:「五姐姐,你的另一只兔子不是養死了麼?怎麼還有一只?」
「你——」薛靜婉氣結,「你別說話!」
六姑娘立刻怯怯地低下頭,小手揪著兔子身上的毛。
薛靜姝微微皺眉,道:「好好說話,你的威風都使在自己姐妹身上了?一只兔子也值得這樣?」
薛靜婉撅著嘴不說話。
七姑娘看看左右,拉著柳兒的手道:「柳兒姐姐,你把你的秘訣教給我吧,怎麼才能把兔子養得這麼大?」
柳兒笑道:「這有什麼秘訣?你多餵它吃不就好了?也不用給它吃什麼好東西,廚房裡剩下的菜葉子、紅薯籐、老南瓜,有什麼喂什麼,記得洗乾淨,把水擦乾,不然它會拉肚子哩。」
七姑娘聽了,恍然道:「原來吃這些就可以了,我怕小兔子吃不飽,給它餵了米飯,結果它一整天都不吃東西了。」
柳兒忙道:「煮過的東西可不能給它吃,小兔子雖然好養,可腸胃嬌弱著呢,就按我方才說的喂就好。」
七姑娘點點頭,佩服道:「柳兒姐姐,你好厲害。」
柳兒笑笑沒說話。
薛靜姝也笑了笑,她曉得柳兒是等著吃兔子肉的,所以怎麼能不用心餵養?將兔子養瘦了,她吃什麼?
她看著仍舊低頭不高興的薛靜婉,沒去哄她。
這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或許是被秦氏護得太好,總覺得長不大,說話也沒輕沒重。在自家姐妹面前還好,若到了外頭,或日後出嫁了,還有誰會讓著她?
現在讓她吃吃癟,看能不能自己反省反省,不然日後吃虧的是她自己。
因薛靜婉始終悶悶不樂,六姑娘又覺得自己犯了錯,不敢再開口,雖有七姑娘和柳兒特意活躍氣氛,場面也不如往常熱鬧,沒多久幾個小姑娘就告辭了。
薛靜姝見她們幾人遠去,回頭問柳兒:「我方纔的話是不是說重了?」
柳兒搖搖頭,道:「小姐是為了五姑娘好,五姑娘會想清的。」
薛靜姝輕輕歎了口氣,道:「她的性子其實很好,又討喜又惹人疼,只是一張嘴有時候得罪了人卻不知道,我怕她以後因此吃虧。唉,罷了,說到底,我跟她雖有姐妹血緣,卻沒多少姐妹情分,跟她說這些,她未必願意聽。」
柳兒安慰道:「不會的,小姐你看剛才,你說了之後,五姑娘就不敢再說了,她還是很敬重你的。」
薛靜姝抿嘴笑了笑,不再說這個,轉而問道:「這兩日怎麼沒見你買吃的了?」
柳兒眼前一亮,「小姐你要吃什麼?我這就去買!」
薛靜姝道:「想吃城門口的炸芋艿丸子了,你別出去,叫個人跑腿。」
從前她們在城外,薛靜姝幾乎不曾下山,只有柳兒一兩個月跟著師父或師姐進一次城,買點米面布匹等物。
柳兒到了城裡,先把兩人曬的草藥賣掉,得了銅錢還沒捂熱,馬上便拿到小攤上換了吃的。
焦焦脆脆甜甜的芋艿丸子是她們二人心愛之物,只因吃多對身體不好,才克制著許久吃一次。
叫了個人出去買吃的,之後柳兒就不做別的事了,坐在門前,一心一意等吃的。
不過,吃的還沒等來,反倒等到了宮裡來的聖旨。
與從前幾次口諭不同,這次前來傳旨的陣仗格外隆重,離得老遠就能聽見鑼鼓開道的聲音。
薛靜姝聽得心頭一跳,與柳兒對視一眼,心中已有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