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小妖怪都差點凍死在湖裡,更何況一個十幾歲的人類孩童?所以保暖就是保命。
命保住之後,她也不想小男孩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為了救他而死”的愧疚裡,所以遺忘這段記憶也是很有必要的。
她知道,太過沉重的負罪感有時候會殺死一個人。她既然做了好事就一定要做到底,這也是爸爸為她制定的行為準則之一。
看著小男孩昏昏沉沉地睡過去,臉上也浮起一團健康的紅暈,烏芽芽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氣。用盡全部法力的她沒有辦法再保持正常的體溫,原本想掛掉110的電話,轉而給易岺打一個,手指卻已經凍得連彎曲都不能了。
這個心願,最後只能變成遺憾。
“我想跟易岺說再見,但是我手指頭凍僵了,沒辦法給他打電話。你能不能幫我給他帶一句話?”烏芽芽趴在石頭上,對著擺放在一旁的手機,可憐巴巴地問道。
“不,我不幫你帶話,稍後我們把你救上來,你自己跟他說!”接線員咬著牙齒,語帶泣音地開口。
在信道的另一端,她早已哭得淚流滿面,她瘋狂詢問身邊的同事:“救援隊到哪兒了?還有多長時間?讓他們快一點,再快一點!”
烏芽芽急著回家,便自顧說道:“麻煩你幫我告訴他,我要回家了,不能親口跟他說再見不是我不想,是條件不允許,讓他別生氣。好了,我走啦,再見哦。”
她慢慢往水裡沉,腦袋被淹沒的時候還咕咚咕咚吐了幾個泡泡。
聽見水聲,接線員在信道的另一端焦急呐喊:“金錦溪你別走!你堅持住!金錦溪,我很喜歡你的!我經常看你的直播,也經常買你的東西!金錦溪,好多好多人都很喜歡你,如果你走了,他們會傷心的!金錦溪……”
然而烏芽芽一入水就變成小烏鴉,掙扎著跳上一塊浮冰,又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然後撲簌簌地飛走了。
她早已歸心似箭。
———
當易岺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湖邊已圍滿了警察和搜救人員。
“別下水,我們研究所有無人潛水器,帶攝像頭的,救援效率比人高。”易岺阻止了想要下湖撈人的搜救員,因為他知道水下什麽都沒有,這樣做只是徒給別人添麻煩而已。
無人潛水器很快就送來了。
然而湖水之下什麽都找不到,只有一條暗河通往外界。堅持尋找了數小時之後,警察認定金錦溪的屍體已經被水流卷入暗河,再也找不到了。
“這是金錦溪同志的遺言,我幫您拷貝了一份。”一名女警員強忍淚水遞上一個U盤。之前,他們已經把這段錄音放給易岺聽過。
“謝謝。”易岺嗓音沙啞地道謝。
他臉上沒有淚水,沒有哀傷,沒有惶急,有的只是一片近乎於漠然的平靜。但是在旁人眼中,這平靜就是生無可戀的死寂。
湖邊來了這麽多警車,消息靈通的媒體人很快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於是當天下午,金錦溪落水死亡的消息就傳遍了網絡。
由於警方還未公布詳情,被救者又是未成年兒童,需要保護,所以記者根本挖不到真實內幕,只能胡編亂造。反正金錦溪已經死了,就算潑她滿身髒水,她也不會有什麽反應。
不明就裡的人看了相關報道,紛紛幸災樂禍地說道:
【該呀!這個女人自以為賺了幾個錢就了不起,行事這麽猖狂,所以老天爺把她收了!】
【人走了,錢沒花完!世界上最悲傷的事莫過於此,哈哈哈哈……】
【所以活著要低調,別囂張。】
【囂張的人自有天收!】
此類冰冷而又毫無人性的言論,佔據了輿論的大多數。烏芽芽瘋狂炫富的行為終究還是發揮了應有的效果。愛她的人少了,恨她的人多了。
而“恨人有,笑人無”,這是庸碌之人共通的心態。
一條生命的逝去,引發的不是哀悼和懷念,而是一場以嫉妒之名發起的狂歡。放眼看去,網絡上滿屏都是說“金錦溪死得好”的聲音,少數為她悲傷難過的悼詞也很快消失在這種一面倒的輿論浪潮裡。
這就是浮華的娛樂圈,一個人可以像流星一樣來去匆匆,也可以像凌晨時分的夢境,在眨眼之間被人遺忘。好的壞的,只要有一張嘴,人人都可以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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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過不久,還有誰會記得金錦溪呢?還有誰會念著她的美,她的好呢?
深知烏芽芽是因何而死的相關部門,不免看得心寒,於是當天傍晚,易岺便接到了警察局打來的電話。
“……我們深感氣憤,所以想代替您成為金錦溪同志的遺囑執行人,畢竟我們擁有更高的公信力和公權力。我們想把她臨終前的最後一段錄音播放給所有人聽。我們要為她正名。她是英雄,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詆毀!”
“謝謝你們,我會配合。”易岺坐在落滿薄雪的長椅上,眼神寂寥地看著空蕩蕩的觀鳥台。
冬天到了,萬物歸於沉眠,就連鳥兒也飛到更溫暖的地方去了。
而他早就知道,落在自己肩頭的這只鳥兒,也終有一日會飛走。
雪花落入易岺仰望天空的眼裡,化成一點閃爍的水光,又被他濃密的睫毛掃去。天空遠比海洋更遼闊,想要藏起一只會飛翔的鳥兒是多麽容易啊。
世界如此之大,那只鳥兒要說再見,於是他也只能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