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發佈時間: 2024-04-15 17: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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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恩愛==

七月的京城, 天朗氣清, 正是怡人的時候。

程曦下了馬車,剛入宮門, 就被小太監引到了永和宮,她邁上玉階, 途經長廊,稍一側頭,就被這一排排的紅背桂吸住了目光。紅背桂貌如其名, 葉面為綠, 葉背則為紅, 煦風拂過,隨著嘩啦啦的聲響, 眨眼間, 紅綠掀翻,竟讓人生出了椿秋相逢的錯覺。

紅背桂生在雲南, 京城本就少有, 又因它受不得大寒,所以愛花者長歎一株難求, 像這樣成千上百株交疊在一起的景象, 真可謂是世間罕見。

程曦暗道:到底是皇后辦的壽宴,果然非比尋常。

程曦到了永和宮的時候, 皇后正坐在水榭裡同唐嫵聊天,程曦上前請安,隨後被賜座, 坐到了唐嫵周邊。

永和宮的水榭十分寬敞,它不同於普通人家那種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的結構,它是完全建立在芙蓉池之上的,且四面敞開,讓人可以隨心觀賞周圍的風景。

由於對面的戲臺子一會兒有表演,皇后設的座是按「一」字排開的,以她為中心,唐嫵和程曦坐在了她左側,溫寧郡主和她娘家的嫡妹妹坐在了她的右側,這樣一分,地位高低立顯,那些個坐於末尾的,雖然受了邀請,但卻與皇后娘娘說不上幾句話了。

半響,安衿和安瀾便都到了,可她們的座位,足足差了唐嫵三個位置。

安衿剛一落座,楚凝就同她打了招呼,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近來安衿和楚凝處的可是夠要好的。

雖然貴女之間不興背後講究別人,但看眼神還看不出嗎?楚凝盯著程二姑娘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而安衿呢,雖然訂婚之後也不再惦記郢王了,但看程家的姑娘依舊是不順眼。

而且是很不順眼。

又或者說,誰能順眼呢?

郢王殿下獨寵王妃滿京皆知,甯國侯世子浪子回頭的消息震驚四座,且不論這背後到底過成什麼樣,就說表面上,誰能比程家的姑娘過得舒坦?

安瀾大著個肚子,去年就當了金家的大夫人,此刻早沒了那些心思,當真是品茶看花來了。

安瀾抿了一口茶,對著安衿道:「你瞧,戲臺子上面那八仙花開得可真好。」

安衿側過臉,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瞧著,有些人笑的可是比花開的還燦爛。」順著安衿的眼神,安瀾看到了唐嫵。

隨即,安瀾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安瀾磕磕絆絆道:「她……她不是……」郢王的側妃嗎?

安瀾的指尖微微顫抖,回過頭看安衿,著急道:「衿妹妹,皇后娘娘身邊坐著的那個,你可知是何人?」

安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撇嘴道:「還能是誰,程大姑娘唄。」

「程大姑娘?!」

安衿挑眉道:「是啊,就是那個風頭正盛的程大姑娘,程家從堻州認回來的那個。」安衿提醒道。

安衿話音一落,安瀾的背脊不禁陣陣發涼,且不論這世上會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就安瀾的直覺來說,她是不信這世上會有這般相似之人的。

但真正讓她心驚的並不是唐嫵的身份,而是她自己的婚事。

她的郎君是刑部的金呈林,是郢王的親信之一,這樁婚事,也是郢王親自為她選的,今日之前,她還以為她這表哥是怕她今後受委屈,才定下了這門親事,但今日一見這位程大姑娘,她才隱隱發覺,她的婚事……

極有可能帶著別的目的。

安衿搖了搖安瀾的手臂道:「姐姐怎麼了?可是那大姑娘有什麼古怪?」

安瀾提唇笑道:「人家能有什麼古怪,我只不過是見她生的美而已。」

安瀾這話一出,安衿的表情就僵住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安衿也就沒再主動開口了。

不一會兒,對面那頭戲就開始唱了,一台接著一台,都是沒人聽過的新鮮曲兒,這本該無聊地發悶的宴會,也因此而活泛了起來。

自古以來,人多的地方就一定有個會拍馬屁的。

這不,對面的琴聲剛停,徐家有位姑娘就站起來道:「臣女聽聞再過幾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臣女想借這琴一撫,來給皇后娘娘提前助個興。」

俗話說的好,拍馬屁能拍好是個本事,拍不好,那是要拍馬蹄上的。

這位徐家的姑娘有心給皇后娘娘祝賀是好事,但這兒可是皇宮內院,陛下雖然此刻同郢王正下著棋,但說不準何時就會來此瞧瞧,徐姑娘尚未嫁人,又這般主動冒尖,即便她沒有進宮的心思,周圍的人看她的眼色也都變了。

皇后面容不改,但聲音卻冷了冷,「徐家妹妹既然有這等心思,那本宮就拭目以待了。」

皇后的聲線冰冷,然而徐家的這個不僅沒聽出來,還顛顛地跑到戲臺子上去了,不過……她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那就不得而知了。

戲臺子上放的是一把名為「綠綺」的古琴,徐家姑娘拿起來就開始彈奏,琴聲雖然婉轉動聽,但皇后的臉色卻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

原因無他,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正停駐在了不遠處。

到底還是撞上了。

一見陛下和郢王來了,包括皇后在內,都紛紛起了身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后不高興了。

這時安衿靈機一動,笑著衝皇后道:「臣女聽聞程大姑娘精通樂理,技藝超群,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賞之?」什麼精通樂理,都是安衿胡說八道的,在安衿眼裡,唐嫵是從鄉下來的,別說是彈古琴,就是聽沒聽過古琴都是回事。

平日裡她若是直接和唐嫵杠上,那就是自討苦吃,但今日不同,她借著皇后娘娘的名義給唐嫵難堪,可沒人能說她。

再說了,她做的也不算絕,程大姑娘身邊還有程二姑娘呢,她若是不會,程曦自然會替她上去保全臉面。

聽完安衿的話,唐嫵側頭與之對視,她突然覺得,郢王殿下才是那禍水,以後誰敢說她是禍水,她定要為自己爭辯一番。

程曦在一旁拉了拉唐嫵的衣袖,悄聲道:「不如我替姐姐上吧。」程曦彈的雖然不好,但將這事糊弄過去是沒問題的。

唐嫵拍了怕程曦的手,暗示她無事,上前一步緩聲道:「那便在皇后娘娘面前獻醜了。」既有人宣戰,焉能拒之?

聞言,皇后立馬露了笑,郢王妃肯出這個頭,自然是再好不過,她笑道:「那本宮便派人把琴給皇嫂取來。」郢王妃肯奏樂,自然犯不著屈尊降貴到戲臺子上去彈。

下一瞬,徐姑娘手上的綠綺,就到了唐嫵手裡。

唐嫵坐了回去,輕輕撫摸了一下這把琴,在眾目睽睽之下,指尖飛舞起來。

她彈的是一首曲調悠揚《浦陽樓》。

唐嫵不知道這綠綺是真是假,她只知道,母親手裡也有一把一樣的,這曲浦陽樓,正是林芙親自教她的,唐嫵的琴技本來就被顧九娘培養的很好,稍一雕琢,就不知升了幾個檔次。

不同於徐家姑娘的賣弄,唐嫵這琴音兒一出,眾人的眼色就變了。

唐嫵雖然生在京城,但卻長在蘇州,這一身柔柔的南方女子的氣息,竟把這水榭和眾人一同隱去,讓眾人彷彿置身於那江南水鄉里。

高潔的琴音襯的她像極了那下凡的仙娥,周圍的一切,突然縹緲兮翩綿,光是聽那旋律,便叫人恨不能醉倒在這風光裡……

琴聲一停,皇后娘娘當即笑開了花,連忙拉住了唐嫵的手道:「皇嫂這琴技,可真是得了程國公夫人的真傳。」林芙才女的名聲,當年可是響徹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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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皇后這麼一說,眾人才紛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安衿咬唇坐了回去,長呼了兩口氣,還沒等坐穩當,安瀾就狠狠地掐了她的手臂,力氣大的簡直快要把她的肉獰下來了。

安衿低聲驚呼,「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安瀾一本正經道:「安衿,你若是還想嫁人,就好好收斂你的脾氣,你若再敢滋事,我便親自告知祖母訓你。」

祖母最疼的就是安瀾,一提祖母,安衿就慫了。

她疼的眼眶都紅了,連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姐姐快鬆手吧,再掐下去,肉都要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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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唐嫵在東次間哄長寧睡覺,長寧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不閉眼就算了,竟然還抬手拽著唐嫵的頭髮不鬆手。

唐嫵張嘴嚇她,哪知道長寧根本不害怕,就攥著娘親的頭髮咯咯地笑。

唐嫵沒了法子,只好板起臉,用很凶的語氣道:「你再拽娘頭髮,小心你爹把你吃了。」小孩子哪能聽懂這麼複雜的話,多數就是聽個語氣。

長寧見自己的娘變凶了,抽抽嘴角,就預備開哭了。

唐嫵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這哭了,可不好哄呀,她連忙柔聲道:「娘不嚇你了,不嚇你了。」

可惜長寧不買帳,嗷地一聲就開始嚎,還是乾打雷不下雨的那種。

一旁倚靠在門框上看戲的郢王殿下,見此,不禁嗤笑出聲。

他徑直走上前去,從她手中接過長寧,輕輕搖了兩下,長寧就咧開了嘴,隨即又喚了一聲十分清晰的「爹」。

這聲「爹」一出,唐嫵的臉就黑了。

是了,小長寧現在已經能清晰明瞭地喊爹了,但「娘」還是停留在了「涼」這個階段,這讓唐嫵分外嫉妒,以至於她整日不遺餘力地抹黑郢王。

男人立於深褐色的屏風前,低頭逗弄著懷裡的長寧,唐嫵也不知道長寧被她爹喂了什麼**藥,那人搖了她兩下,她竟然就乖巧地闔了眼睛。

唐嫵一見,便垂頭喪氣地倒在了一旁的榻上,一臉的生無可戀。

長寧偏心,當真是偏心。

半響,郢王把睡熟的長寧緩緩放到了榻上,順手將一旁那個大的抱了起來。

唐嫵身子一騰空,嘴角就忍不住一翹,但仍是故作驚訝道,「殿下這是幹嘛呀?」語氣嗲的人骨頭都酥了。

郢王輕聲低笑,也不回答她,只將她抱回了內室。

郢王將她也放到了牀上,可她卻不似像長寧那般好對付,她雙手攀著他的脖頸,牢牢抓著不鬆手。

四目相對,只見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衝他眨了又眨。

緊接著,她輕輕一拉,郢王就順著她的力,也跟著上了牀。

男人飛快地解開了自己腰封,剛準備褪下衣衫,就突然覺得她方才那眼神裡,好似蘊含著詭計,果然,他剛一抬頭,就看到了正要偷偷溜走的她。

唐嫵還沒爬到牀邊,就被他識破了。

他發狠地將她摁在牀角裡收拾,在她敏感的脖子上狠狠吸氣,他低頭看她,忽然覺得,她咯咯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長寧。

這不是她第一次用這伎倆,撩撥完了就想跑。

可他明明知道她跑不遠,卻還是肯陪著她鬧。

喘息之間,郢王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彈綠綺?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嗯?」

唐嫵怎麼會泄了自己底呢,她笑著無比嬌妹,雙手環住了他賣力的腰,在他耳邊吐氣道:「妾身也不知道,殿下的腰竟是這般好。」

她話音一落,就見郢王那張俊臉猛然一僵,隨即低吼了一聲。

半響,他兀自搖頭。

果然,他的冷靜自持,在她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深夜,他看著還在蹬被的唐嫵,十分無奈地給她掖了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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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年,刑部出了個大案子,京城裡突然出現了一夥人,專門偷孩子,賣孩子,惹得婦孺根本不敢出門,人心惶惶,可誰知,這全城戒嚴的情況下,陸續還是有孩子死去。

衙門的鼓都要被人擊碎了。

百姓受苦,帝王大怒,第一個挨收拾的就是刑部的金大人。

為壓民憤,金大人被革職查辦,這事便落到了郢王頭上。

這夥人行事詭異,不但犯罪過程毫無紕漏,就連發生的時間也沒個規律可尋,著實棘手。

郢王在書房與幾位官兵徹夜商議,等旁人走了,郢王屋裡的燈依舊是亮著,按曹總管算的,殿下已是三天未闔過眼了。

這麼下去,自然是不行。

他進去勸過一次,結果被郢王轟出來了。

曹總管左思右想,心一橫,還是去王妃那兒告密了。

郢王低頭理著案卷,只聽門「吱呀」一聲響。

一抹俏麗的身影擠了進來。

郢王沒抬頭,只感覺有人躡手躡腳地從他身邊經過,他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雙柔軟小手就覆在了他的眼眶上,唐嫵故意學著他嚴肅時的嗓子道:「聽聞郢王殿下不吃飯,不睡覺,不知該當何罪?」

男人背脊一僵,心底裡瞬間有一股暖流劃過。

男人沒動,就維持著她捂住自己眼睛的姿勢,低聲道:「王妃以為呢?」

見身後的小祖宗半天沒了聲響,郢王便拉下了她的手,緩緩回頭看她。

只見她咬著唇,眼眶通紅,刷地留下了一串淚。

見她這副樣子,他立即慌了神,抬手用拇指拂過她的眼底,低聲下氣道:「這是怎麼了?」

女人嬌嬌地摟住他的脖子,含著哭腔道:「我想讓你吃點飯,睡一會兒,行不行?」

「嫵兒,我這……」

「你應不應我。」說著,唐嫵的淚珠子就跟不要錢一樣滴往下砸。

郢王立即雙手投降。

下一瞬,曹總館眼看著殿下被王妃拉著小手,回了屋子,吃了滿滿的一碗飯,睡了一覺。

唐嫵知道他心裡裝著事也睡不了多久,於是在扣押了他兩個時辰後,就放過了他。

不出三日,案子就結了。

那夥歹人前腳被刑部抓走,郢王后腳就被郢王妃抓走了。

唐嫵惡狠狠地看著他補眠,吃飯,他冷著一張臉,她就比他更冷。

見比不過,郢王也不敢再多言了,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直到他被她養胖了一圈,她才肯重新露笑臉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