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正室對峙小.三
事發後,天雪是第一個去看望韓棟樑的人,因為涉案嚴重,拒絕任何人探望。天雪也是疏通了很多關係,才見到人。
鐵窗內,韓棟樑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再也不是她眼中那個總是對她慈愛的笑著的舅舅了。
“表舅,你瘦了。”很拙劣的開場白,但除此之外,天雪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慌。
而韓棟樑笑了笑,似乎早已看淡了一切,事到如今,他幾乎已經預想到結局,反而沒什麼看不開的了。“沒想到還會有人來看我,雪兒,謝謝你。”
“表舅,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天雪問道。
韓棟樑搖了搖頭,如今,無論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了。“我自己做的事,早就會想到可能有今天的結果。每個人想要的人生是不同的,我不願意庸庸碌碌的活一輩子,我這一生,被人豔羨,恭維,曾揮金如土、美人如雲,世界各地的風景與繁華,我都看遍,就算是死,也沒什麼遺憾的。所以,雪兒,你也不用為我感到難過。”
天雪沉默不語,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對與錯,終歸化為塵埃。他人並無置評的權利。而善惡到頭終有報,韓棟樑這也算是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
“雪兒,我的事,暫時不要讓你母親知道,我怕她會承受不住打擊。還有,你舅媽那邊,讓他們不要管我,盡快拿著錢出國,好好的生活,我,我對不起她。”
韓棟樑的意思很明確,他是不打算自我救贖了。天雪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決定尊重他的決定犯。
“你回去吧,也別再來了,用不了多久,就該宣判了。”韓棟樑對她擺了擺手。
天雪明白,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韓棟樑。她伸出雙手,緊握住舅舅的手,眸中淚光盈盈而動,她緊咬著唇,才沒在他面前落淚。
而韓棟樑卻笑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傻丫頭,別難過,你就當舅舅去了很遙遠的地方,我在那個地方,生活的很好,不需要牽掛。”
“嗯。”天雪用力的點頭。然後,有幹警過來提醒她時間到了,必須離開。
天雪一步三回頭,直到走出拘留所,才蹲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腦海中,都是小時候的記憶,那時,常常到舅舅家去玩兒,舅舅和舅媽對她就像親生女兒一樣,他們曾經給過她愛與溫暖。
天雪又開車去了趟韓家。
車子一路駛入莊園,外表看來,似乎與平日沒什麼變化,好像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推開門,舅舅還會像從前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笑著招呼她,“雪兒,快進來。”
天雪顫抖著伸出手臂,推開了別墅的大門。
屋內,空空蕩蕩,能搬走的東西,幾乎都搬走了。客廳內,放著兩只大行李箱,韓夫人見到她,明顯一愣。
“雪兒,你怎麼來了?”
“我剛剛去看了舅舅,順路就過來一趟。舅媽,你要搬走了嗎?”天雪詢問道。
“嗯,這棟房子馬上要充公了。我要帶著孩子出國,下午的飛機。”韓夫人回道。
天雪點了點頭,目光卻有幾分渙散。下午的飛機,走的可真夠快的。大概從舅舅出事的時候開始,舅媽就已經想好了退路吧。其實,只要把那些貪污的錢退回去,也許舅舅可以不必死的,只不過,韓夫人選擇了留錢不留人。真是應了潘東明的一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或許是看出了天雪的心思,韓夫人微嘆一聲,說道,“雪兒啊,我知道,你一定是覺得舅媽無情。如果把錢都退回去,也許棟樑可以改判無期。但你有所不知,你舅舅拿回來的那些錢,上下打點一圈,最多只剩下一半,我們就算砸鍋賣鐵,也退不回那麼多的錢。何況,還有孩子,他的人生還長,我不能讓他將來一無所有啊。”
天雪木然的點了點頭,說道,“舅媽,您多心了。這也是舅舅的意思,他希望你們可以遠走高飛,他還說,他對不起你。”
韓夫人的眼圈兒也紅了,“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畢竟夫妻一場,他到最後還在替我和孩子著想,我也不怪他了。”
韓夫人抹了把眼淚,牽過了天雪的手,“雪兒啊,你是個好孩子,還想著來看看舅媽。自從你舅舅出事,所有人躲我們,就像多瘟疫一樣。哎,現在的社會,人都越來越現實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
天雪苦澀的笑,安慰道,“你和舅舅都是我的親人,到國外之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嗯。”韓夫人點頭,似乎想到什麼,又道,“你舅舅這次出事,只怕牽連甚廣。雖然你舅舅的為人不會供出任何人,但你們還是要心事謹慎一些才好。”
天雪微微一愣,很明顯,韓夫人的話意有所指。她在提醒她小心,以免被拖下水。難道,舅舅的貪污案背後,還有著她不知道的秘密嗎?舅媽口中所指的‘你們’又都包括誰?
“舅媽,您的意思是?”
韓夫人是何其
通透的人,一看天雪的反應,就知道她一無所知。也對,知道的越少,對她來說越好,看來沈立峰和慕東霆都有心保護她。
“沒,沒什麼,你看看我,一時糊塗了,說的都是什麼啊。”韓夫人搖了搖頭,看了眼腕錶。“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接孩子,然後就去機場了。雪兒,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天雪抱了抱韓夫人,的確有幾分不捨。“舅媽,我會想你們的。”
“嗯。放心,我和小傢伙都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送走了韓夫人,天雪的心裡很不好受。
她一個人坐在樓下花園的小鞦韆上,靜靜的沉思。只談人生苦短,世事無常。
因為昨夜下了一整夜雪的緣故,腳下都是厚厚的積雪,在白熾路燈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天雪只覺得雙眼發疼,淚便不知不覺的模糊了眼眶。
身後,突然傳來積雪被踩踏的嘎吱聲響,並越來越近,在她身旁停住腳步。
天雪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他的腳步聲,他的氣息,他的味道,她都深深的刻在心上一樣。每一次,無論她躲在哪裡,他都可以找得到她。
“慕總今天很閒嗎,冰天雪地的跑出來挨凍。”天雪語氣嘲弄的說道。
慕東霆也不惱火,自顧在她身邊的另一架鞦韆上坐了下來。溫聲說道,“我知道你在這裡。”
“慕總知道的可真多,那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麼?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和你離婚。”天雪側頭看他,唇角含著一絲嘲弄。
慕東霆鳳眸幽深幾分,隱藏了太多複雜而憂鬱。“離婚的事,先放一放吧。現在表舅的事,才是大事。我諮詢過律師,如果把虧空的公款不上,或許還能把人保住。”
“怎麼補?那可是數十億的資金,沈家有那麼多的錢?還是你有?舅舅他已經放棄了。”天雪嘲弄的苦笑,眸中隱隱有淚。她討厭,討厭這種無能為力。這種感覺,就好像五年前,她抱著阿言,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懷裡。
慕東霆俊顏冷黯,這個答案,並不出乎意料。韓棟樑不過是一個剛剛上任不久的副市長,他沒本事弄出這麼多錢,上面一定是有人,而這些錢,大部分都應該流入上面那些人的口袋。而韓棟樑出事,上面的人理所當然的選擇棄車保帥。
“這種案子,如果不上訴的話,大概兩個月之內就會判下來,然後執行……槍決。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選墓地,然後辦個小型葬禮,舅媽她是怎麼想的?”慕東霆試探的詢問道。
天雪眼中含著淚,目光卻很平靜,“舅媽已經出國了,墓地的事,等我媽回來再說吧。葬禮沒必要,那些都是給活人看的,讓舅舅入土為安才是正事。”
“嗯。”慕東霆淡淡的應著,又安慰道,“天雪,事已至此,你要想開一些。人這一生,吃多少苦,享多少福,享年多少,冥冥中自有定數,並非人為左右。”
天雪低垂著頭,沉默不語。而慕東霆站起了身,來到她身後,問道,“想盪鞦韆嗎?我推你。”
他說完,動手推動了鞦韆的鎖鏈。天雪的身體隨著鞦韆的擺動,在空中來回的蕩漾著。柔軟的發絲隨風而動,夜風掛在臉上,微冷微疼,卻莫名的讓人舒暢。
隨著鞦韆的擺動,似乎同時拋開了煩惱一樣。就像小時候,她每次心情不好,慕東霆都會推著她盪鞦韆,蕩著蕩著,她就會笑起來。
只是,他們再也不是小時候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是他們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而慕東霆站在她身後,一雙絕美的鳳眸,深諳而複雜。韓棟樑雖然是罪有應得,但畢竟是他動的手,慕東霆多少會心存愧疚,何況,韓棟樑的死讓天雪這麼難過,他真的不忍心。
鞦韆漸漸的停了下來,慕東霆俯下身,突然從身後抱住她,緊緊的抱著,聲音溫柔的幾乎能融化冰雪,他說,“雪兒,別難過,長輩不會跟隨我們一輩子,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而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寂靜的雪夜,他們就這樣緊緊的擁抱著,像兩只需要互相取暖的小動物一樣。他的懷抱真的很暖,暖的讓人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可是,他的懷抱,此刻抱著她,上一刻卻抱著別的女兒,而下一個又將屬於誰,尚未定數。
天雪想,慕東霆對她也許是有感情的,只是,在自己與林初夏之間,他一直再搖擺不定,而既然他無法抉擇,那麼,她就替他抉擇。如果不能得到完整的人,完整的心,那麼,她寧願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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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此,天雪強迫自己推開他,離開那具讓人沉迷的溫暖胸膛。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天雪淡漠的說道,然後,決絕的轉身,向宿舍樓的方向走去,甚至沒有留戀的回頭看他一樣。
而慕東霆仍停留在原地,如蒼松般矗立在風雪之中。他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樓宇門中。他看到樓上的臥室中亮起了昏黃而溫暖的燈光,只是,那份溫暖,從此與他無關了。
徒留下一片寂寥。
他一個人,坐在她剛剛坐過的鞦韆上,點燃了一根菸,在安靜的雪夜中,靜靜的吸著,淡淡的吞吐著煙霧,今夜,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而這一夜,對於天雪來說,同樣煎熬,她吃了藥,渾渾噩噩的睡了幾個小時。清晨,是被劉芸叫醒的。
“今天去上班嗎?”劉芸叫醒她後,出聲詢問道。而同時,也看到了放在牀頭櫃上的地西洋片。
“你怎麼還吃這種藥?這東西依賴性很大,對身體也不好。”
天雪不以為意的從牀上坐起來,不甚在意的回答,“睡不著就吃兩片,也不是經常吃。”
天雪說完,趿拉著拖鞋下牀,習慣性的關燈,拉開窗簾。然後,不經意間,她看到樓下的小花園中,一抹高大的身影仍然一動不動的坐在鞦韆上,他的身上仍穿著昨晚那件黑色的羊絨大衣,低垂著頭,天雪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卻看到在他腳下零散了一地的菸頭,不難看出,他在那裡呆了整整一夜。
天雪呆呆的看著,繡眉微蹙,眸色漸漸的深諳、茫然。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劉芸好奇的詢問。
“沒什麼。”天雪淡漠的回答,然後離開窗邊。“早餐準備好了嗎?吃完一起去上班吧。”
“早就準備好了,沈大小姐,我都要成你老媽子了。”劉芸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吃過早餐,天雪換了身職業裝,正準備出門,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我是沈天雪。”天雪疑惑,卻禮貌的接聽電話。
而電話那端有短暫的沉默,之後,傳來一道極平靜,極溫柔的聲音,“天雪,我是林初夏,我們能見一面嗎?”
天雪握著手機的手突然緊了幾分,“對不起,我很忙,何況,我不覺得我們有見面的必要。”
此時此刻,她真的無心應付慕東霆的情人。說來也怪,一般都是正室約小.三見面,然後把對方罵的狗血淋頭。激烈點兒的,或者還潑個汽油、硫酸什麼的。而小.三公然約正室見面,她實在是想不出林初夏究竟出於何種目的與立場。
“雪兒,你總不能一直逃避,我們,談談東霆吧。”林初夏的聲音中滿是無奈,好像她才是無辜受害者一樣。
“抱歉,我沒有和不相干的人談論我丈夫的習慣,如果沒別的事,我掛斷了。”天雪冷淡的回道。
而林初夏格外有耐心與毅力,“我在你們公司樓下等你吧,等你抽出時間了,我們再談。”
很顯然,林初夏是和她耗上了,很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天雪無奈,只能問道,“我們在哪兒見面?”
“我人在醫院,醫院對面的咖啡廳怎麼樣?”
“嗯,我半小時後到。”掛斷電話後,天雪對劉芸說,“你先去公司吧,我去見一下林初夏。”
“靠,什麼情況,小.三公然叫板了?用不用我陪你去?”劉芸雙手叉腰,一副準備打群架的模樣。
“又不是去打架,還要幫手做什麼。”天雪失笑,在玄關處換了鞋子,準備出門。
“那你自己小心點兒。”劉芸囑咐道。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多餘了。天雪並不是個軟弱的人,這個世界上能欺負她,惹她傷心的,也只有一個慕東霆而已。
天雪開車來到醫院對面的咖啡廳,林初夏早已經到了,選了靠窗的位置。她身上套在毛絨大衣,而衣服裡面卻是條紋的病人服。一張小臉微微的蒼白,很是惹人心疼。
“天雪,你來啦。”林初夏對著她笑,就好像老朋友見面一樣,並熱絡的為她點了一杯鮮榨果汁。
“我記得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我和東霆喝香檳或者葡萄酒,你就喝果汁,有一次你吵著要喝香檳,還被東霆訓斥了呢,他總覺得小女孩就要乖乖的喝果汁,那樣才可愛。”
服務生端了一杯鮮榨果汁,放在天雪面前。而她卻連杯子都沒有碰一下。
“已經很久不喝果汁了,我現在不是小女孩了。但你永遠是我的初夏姐姐,誰讓你年長我六歲呢。”天雪坐在林初夏對面,姿態優雅,語氣不急不緩,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倒是林初夏的臉色卻不由得尷尬了一些,天雪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說她已經老了,是啊,三十歲的女人,的確是老了。
她端起面前的奶茶,喝了一口,掩飾住尷尬的神情。
而天雪看著她,目光徑直盯著她身上的病人服,而後詢問道,“聽說你病了,嚴重嗎?”
提到她的病情,林初夏握著杯子的手明顯一抖,裡面的液體險些迸濺出來,她慌張的把被子放在桌面上,有些匆忙的回道,“沒,沒什麼大礙,都是老.毛病了,最近東霆一直在照顧我,我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
天雪不傻,自然看出林初夏在迴避這個話題,這不由得讓她有些起疑。但當事人不願意說,她又何必生出那麼多的好奇心呢。
她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腕錶,催促道,“初夏姐,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我時間有限,一會兒還要見一個客戶。”
“我,我不會耽誤你太久時間的。”林初夏流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雙手交疊在身前,遲疑著,才慢慢開口,“東霆應該沒有和你說起過當初我們分手的原因吧?”
“嗯,沒有。”天雪淡應。
而林初夏苦笑一聲,繼續道,“是啊,那麼難堪的過往,你怎麼會願意提起呢。其實,我們並沒有分手,是我不告而別。因為,因為我配不上他,我是個被強爆過的女人。”
林初夏說到此,已經嚶嚶的哭了起來,而天雪睜大了美眸,震驚的看著她。她曾經想過無數個他們分手的理由,卻從來沒想到,真想會是這樣——這麼的不堪和殘忍。
她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幾片紙巾遞給林初夏,初夏擦了擦眼淚,而後繼續說道,“那時候,我幾乎就崩潰了,我哭過鬧過,甚至自殺過。是東霆一直陪在我身邊,他不僅不嫌棄我,還要和我結婚。可是,他那麼美好,而我這麼骯.髒不堪,我根本配不上他,所以,我逃了。”
天雪看著她,一直保持著沉默。她不知道此刻自己還能說什麼,安慰?還是嘲諷?無論哪種,她都做不到,所幸不言不語,等著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