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發佈時間: 2024-05-21 14:38:49
A+ A- 關燈 聽書

第100章 一百

在賈府門口接了賈環母子,來到位于京郊的某所宅邸,五王爺喋喋不休的規勸,“雖說世人都知曉這是我的宅邸,不敢前來搗亂,可畢竟空置久了,不適合住人,環兒還是跟我回府去吧!房間我都替你備好了。”

“不了,這裏挺好。”賈環在敞亮的屋子裏轉了一圈,認真開口,“還有一件事需你幫忙。”

“莫說一件,就是百件、千件、萬件,你只要開了口,我定然爲你辦妥!”五王爺用力拍打胸脯。

賈環瞅著他直笑,見他耳尖悄悄紅了,才道,“眼下我同時得罪了賈王兩家,賈家不足爲懼,王家卻不會輕易放過我。今後我總不能過喪家犬一般東躲西藏的日子。”

五王爺握拳,正欲開口,卻被他打斷,“我不能永遠躲在你羽翼之下,我是個男人,可不是你圈養的寵物。我需要權力和地位來保護自己,保護姨娘,所以我打算投軍。你覺得如何?”

如何?想象自己與環兒肩並肩征戰沙場的情景,五王爺心跳的特別快,沸騰的血液咕咚咕咚冒著氣泡。勉力壓下激動的情緒,他啞聲道,“好,自然是好!五年了,被我打趴下的胡人又開始蠢蠢欲動,親擾邊境。我這幾日正籌劃征戰事宜,倘若順利,十月中旬便要出發。正欲勸你跟我一塊兒走,沒想你竟先開口了,呵呵……”好環兒,夫唱夫隨,真是賢惠!

當然,最後這句話,他是打死也不敢說出口的。

賈環亦輕快的笑起來,道,“事不宜遲,我今日便入大營吧,也好早些習慣軍營生活。”

五王爺哪敢拒絕他的要求,立即命人收拾行裝。趙姨娘差點沒哭暈過去,可拗不過兒子,只得哭哭啼啼將他送走。

兩人剛到大營門口,五王爺就收到皇帝急召,進宮去了。稽延本欲帶環三爺到主帥營帳安置,卻被他笑著拒絕,“我不需要塗阙兮保護,你們把我當成普通士兵就好。”

可關鍵是您一點兒也不普通好麽?讓您混進普通士兵裏,跟狼入了羊群有何區別?!稽延在心底呐喊,面上卻毫無表情,腳尖一轉,將他帶到一座可容納二十人的營帳安置,臨走前肅然開口,“環三爺,王爺看著有些不靠譜,可治軍十分嚴格。這營裏有三條規矩,還望您一定要准守。”

賈環挑眉道,“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我自然也不例外。哪三條規矩,你說說看。”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這話說得太貼切了!稽延暗自琢磨了一會兒才道,“第一,不得逃訓,違者鞭五十;第二,允許私鬥,不允許殺人,違者杖斃;第三,上了戰場不得退縮,違者斬首示衆。”

規矩簡單明了,是塗阙兮的風格。賈環點頭表示知道了。

稽延面癱著臉幫他收拾出一個幹淨的牀榻,見飯點兒到了,訓練中的士兵快要歸營才告辭離開。

王子騰、賈政跪在養心殿外已有小半個時辰,皇帝卻遲遲不肯召見。而今正是八月中旬,日頭十分毒辣,兩人汗如雨下,官袍濕透,卻不敢擡手去擦。

養心殿內放置了許多冰盆,幾個宮女不停打扇依然平息不了皇帝的怒火。他一把將所有奏折拂落,冷笑道,“朕萬萬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膽大妄爲,無法無天的婦人,朕算開了眼界了!”

高河上前一步,正欲往火上澆幾瓢油,外面有人禀道,“忠順親王觐見!”

“讓他進來!”皇帝沒好氣的冷哼。

“兒臣見過父皇。”五王爺半跪行禮。

“那賈環所爲,是你授意?”皇帝撩了撩眼皮。

五王爺渾不在意的承認了,“是兒臣授意。父皇你不知道那王家女兒都是些什麽德行!殘害庶子,倒賣家産也就罷了,竟還包攬訴訟,放利子錢!兩個女流之輩肆意操縱官衙,盤剝百姓,誰給她們的膽子?她們眼裏可還有國法,還有君主?那王子騰則更猖狂,把京畿衛視爲他王家的私兵,隨意調遣,京郊十好幾個村莊被他掃蕩一空,村民任意打殺!他當他是誰,京城的土皇帝?他又當您治下的百姓是什麽,豬狗麽?憑王家女兒的擅權、貪婪,王子騰的猖狂專橫、肆意妄爲,您讓老三娶了他家嫡次女還得了?前朝後宮都要被王家把持,外戚逐漸坐大,皇室逐漸衰微,待王氏生下嫡子,這萬裏江山還姓不姓塗了?兒臣日思夜想,終是決定參他一本!”

皇帝久久不言,直過了一刻鍾才道,“你就沒有一點私心?”

五王爺面上的肅然一掃而空,讪笑道,“私心自然是有的。父皇你忒也偏心,把什麽好的都送予老三手上,今後他登基了,兒臣還要不要活了?”

“老三仁厚,不會把你怎樣。”皇帝歎了口氣。

“那可說不准!”五王爺嗤笑,“兒臣中了那樣的毒,這輩子都生不出子嗣,要了皇位也無用。這事兒您知道,他可不知道,今後不定怎麽折騰兒臣呢!父皇,兒臣只能靠您了!”他跪在皇帝腳邊,眨巴水汪汪的眼睛。

這副虎頭虎腦的樣子實在是憨態可掬,又十足的可憐,皇帝被他逗笑了,拍拍他腦袋道,“父皇自然護著你,快起來吧。”

五王爺心滿意足的起來,正欲說些閑話,得了王子騰好處的小太監輕聲通禀,“皇上,養心殿外王大人,賈大人求見。”

想起王家女兒的醜態,又想起王子騰擅自動用京畿衛,俨然不把君權君威放在眼裏,皇帝剛消下去的怒火又開始猛烈燃燒,冷聲道,“高河,出去告訴王子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身不修,家不齊,何以治國平天下?命他褪去官袍,解下頂戴花翎,回府自省!置于賈政,這便壓入天牢革職查辦!”王子騰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肱骨之臣,卻沒想心野了,雖不至于棄而不用,可該敲打的還是得敲打。

“父皇,高河還要伺候您呢,這差事兒臣替您去辦!”五王爺忙不叠的開口。

“小子,給朕滾吧!”皇帝沒好氣的踹他一腳。

五王爺顛顛兒出去,看見跪在門外面色煞白的兩人,笑道,“父皇的話,二位可都聽見了?來人,把賈政押入天牢!王大人,脫吧!”

王子騰磕了三個響頭,嘴上高喊,“微臣有負聖恩,罪該萬死”等話,然後幹脆的脫掉官袍,解下頂戴花翎,弓著背,慢慢倒退而走,終究是心慌意亂,下台階的時候踉跄了一下。

“王大人小心。”匆匆趕來的三王爺扶了他一把,溫聲提醒。

“多謝王爺。”王子騰連忙行禮,暗淡的眼睛放射出希冀的光芒。

三王爺衝他安撫一笑,行至殿外求見。

見王子騰不走了,立在原處伸長脖子眺望。五王爺獰笑道,“王大人,窺探養心殿,你是想死呢?”

“罪臣不敢!罪臣這便離開!”王子騰心裏氣極恨極,面上卻絲毫不敢顯露,一鞠到底後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

養心殿內,皇帝拍拍三王爺手背,歎道,“齊兒,朕之前替你張羅的婚事,卻是害了你啊!那王家婦人要不得,朕打算廢了這樁指婚,委屈你了。”

“父皇都是爲兒臣好,兒臣感激尚且來不及,如何會覺得委屈?況且,分明是王家女兒德行有虧,汙了皇室顔面,怪不得旁人!”三王爺溫言細語道。

“沒錯。王家的女兒不配爲妻,更不配爲後!”皇帝冷聲開口,停頓半晌後又道,“王子騰擅自調動京畿衛欺壓百姓,這京畿大營朕委實不放心交給他。你可有合適的人選?”方才他已經想明白了,齊兒手段忒溫和了點,而王子騰卻霸道專橫,久而久之便形成君弱臣強之勢。他在的時候還能彈壓一二,不在了,齊兒如何制得住他?屆時塗氏江山危矣!看來,是該把權利一點一點交給齊兒了。

不僅身前事要考慮周到,連身後事亦要妥善安排,皇帝覺得萬分疲憊。

三王爺拱手笑言,“兒臣與武將素不來往,實在想不出合適的人選。一切但憑父皇決斷。”

老三忒也清高,交往的都是些飽學之士,且大多出身寒門,根基淺薄。皇帝一時覺得滿意,一時又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得盡快讓他接觸權利中心才好。而這京畿大營卻是重中之重,統領人選挑得好可保大慶百年無憂,挑不好,等他去後,皇城將亂,皇族危矣。皇帝按揉隱痛的太陽穴,眼角余光瞥見堆疊在桌角的一沓戰報,最上層的一個名字令他心頭微震。

“那便把白術調回來吧。他祖父、父親、兄弟,皆戰死沙場,母親亦傷心亡故,偌大的將軍府只剩他一人,是個難得的忠臣孤臣。由他執掌京畿大營,朕可安心了。這聖旨由你親自去頒,讓他領你的情。”皇帝徐徐開口。

三王爺沈默良久,慢慢跪到父皇腳邊,用力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紅著眼眶去了。走出宮牆,登上轎攆,他雙手覆在眼睑上久久不動,半晌後放下,漆黑的瞳仁裏哪還有丁點感動,唯余深沈的算計和涼薄的笑意。

小廈言情小說

王子騰的夫人方氏及其嫡次女王熙蘭站在儀門口翹首以待,見王子騰只穿著便服回來,捧在懷裏的官帽少了頂戴花翎,腿腳便是一軟,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忙衝過去急問,“老爺,您這是,您這是怎麽了?皇上他怎麽決斷?”

王子騰走入正廳,閉眼道,“皇上命我回府自省。三王爺已入宮替我求情,想來還有轉機。只是,手裏的實權,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不過還好,京畿大營的副統領是他的人,皇帝必然讓副統領代管,這權利落不到旁人手上,只當休了個長假。

“父親,那我的婚事呢?我的後位呢?”王熙蘭焦急的詢問。

“放心,只要父親還在,三王爺必定娶你!”王子騰頗爲自傲的道。

王熙蘭正欲咧嘴燦笑,一名長隨急匆匆跑進來,也不管夫人小姐在場,跪下便快速回話,“老爺,不好了,方才皇上下旨,任命白術爲京畿大營統領,三王爺這會兒已經帶著聖旨去了。另有許多侍衛將賈府圍住,說要把姑太太和琏二奶奶下獄!”

“什麽?皇上怎會如此?”王子騰驚跳而起,正欲再派幾個人打探情況,高河帶著聖旨入內,言及王家婦人無德,不堪爲妻,更不堪爲後,即刻起廢除指婚。

王子騰勉力壓下心中的驚惶,跪下接旨。王熙蘭腦袋晃了晃,差點昏厥過去。高河前腳剛走,嫁出去的嫡長女王熙慧哭哭啼啼跨進門檻,說是被公婆和夫君聯手趕出家門,再不讓回去。

“什麽?古子山一個小小的伯爵,豈敢如此負心薄幸!當我王家好欺負麽!”王子騰暴跳如雷,差點沒把桌子掀翻。

送王熙慧回來的老嬷嬷本有些膽怯,在外等候的片刻已打聽到聖旨內容,心下大安,不卑不亢的行禮道,“回王大人,因姑太太和琏二奶奶鬧出那些醜事,老太太不放心便使人暗查太太,沒想老爺房中姬妾六人,均被太太下了絕育藥,其中一人還是老太太娘家侄女兒。老太太急怒攻心,已重病在牀,老太爺和老爺這才送了太太回來。倘若王家覺得古家處事偏頗,大可以對簿公堂,辯個分明。人已送到,老奴這便回去複命了。”略一躬身,老嬷嬷頭也沒回的走了,把王子騰跟方氏氣得直哆嗦。

“父親,母親,你們要替女兒做主哇!古家欺人太甚,若不是您提攜,古子山哪兒來的今日風光!”王熙慧跪下哭訴。

“怎麽替你做主?這事鬧大了,王家婦人本就臭不可聞的名聲還得再添一筆爛帳!夫人,趕緊准備禮物去古家,求他們息事甯人,不拘什麽條件,只管答應!”王子騰頹然的靠倒在椅背上,爲官多年,這一刻,無疑是他最狼狽的時刻。

王熙慧與王熙蘭抱頭痛哭,心知日後再也沒法見人了。

方氏強忍悲痛,正欲下去備禮,周瑞家的來了,哭著喊著讓老爺去救姑太太。

王子騰沒發話,方氏卻歇斯底裏的吼起來,“她把咱家害得還不夠慘麽?謀害庶子、發賣祭田、包攬訴訟,放利子錢,她恨不能把天都捅破了,也不看看自己兜不兜得住!讓她去死!死得遠遠的!她若不死,日後見著她我也得把她掐死!”

王子騰冷眼看著夫人把周瑞家的打出去,喚來一名長隨,問道,“賈環呢?”對付不了五王爺,他還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庶子?

“回老爺,已被接到五王爺京郊的一處宅邸安置。不過晌午的時候,稽延又把他送進軍營裏去了。”長隨低聲回話。

“送進軍營?天國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自來,好好好,甚好!”王子騰陰狠的笑起來。

“父親,弄死他!讓他死得越淒慘越好!”王熙蘭尖利的吼叫,布滿血絲的眼裏淬著劇毒。眼見就要成爲大慶最尊貴的女人,卻被那踐種毀了,全毀了!她對賈環恨之入骨!

知道賈政沒見著皇帝,反被打入天牢,賈母便知要糟。果然沒過多久,禁衛軍便衝進來把王夫人跟王熙鳳兩個帶走,榮國府也被翻了個底兒朝天,抄撿出許多要命的東西。

賈母蹲坐在敕造榮國府的燙金匾額下,看著被封的府門老淚縱橫。

探椿期期艾艾問道,“老祖宗,咱們身無分文,眼下該何去何從?”

賈母呆愣,片刻後哭得越發厲害。大兒子不知搬到哪兒去了,趙姨娘母子也徹底撕破臉,臨到老竟無家可歸,無人供養,還得想辦法救出兒子兒媳孫媳,她該怎麽辦喲!直哭得肝腸寸斷才哽咽道,“先去西府暫住幾天再想辦法吧。寶玉,扶我起來。”

寶玉沒答話,幾人回頭看去才發現他已經癡了,連忙拔下金钗紮破他指尖,待他堪堪回神,忙攙著他去西府求救。

賈珍不但避而不見,還揚言要追查發賣祭田的事,倘若屬實,便要召開族人大會,追究東府罪責。賈母自覺沒臉見人,忙告辭離開。居住在榮甯街的賈氏族人見他們走過,紛紛朝他們吐唾沫,臉上莫不帶著憎恨的表情。

幾人埋著頭倉惶逃竄,將身上值錢的物件全當了才換來二十兩銀子,租了一間破破爛爛的小院暫居,剛落腳,廣陵侯府的下人便輾轉而至,遞給探椿一張退婚書。

“老天爺爲何要如此折磨我!我不過是想過好日子而已,有什麽錯……”探椿撕扯退婚書,一邊嚎哭一邊吼叫,形容癫狂。

寶玉還癡著,賈母正是心煩的時候,狠狠一巴掌扇過去,罵道,“得了,快別嚎了,倘若你老實跟著趙姨娘,現如今也不會落到此處。你不孝不悌,不仁不義,還說自己沒錯,可見是爛到根兒上了!也難怪,你自小便親近王氏那個-踐-人,秉性自然隨她!你活該有今天!”說到最後賈母不由遷怒起來,舉起拐杖捶打探椿。

探椿躲也不躲,腦子裏反複回蕩著‘你活該’三個字,無邊無際的懊悔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