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小點可見六處,正好成上下半月閉合狀。
秦莞再三思慮,的確是齒痕。
人的牙齒是最爲堅硬的骨骼,能在身上留下極深的傷口,傷口會隨着時間平復,可終歸會留下痕跡,徐河第一次檢驗的時候是在無頭屍身被發現後的那個天亮時分,那個時候屍斑已經形成,徐河極有可能並未注意到這小小的傷口,到了後來,屍體開始腐敗,屍表生出屍綠,被發現的可能就更小了,是秦莞想做到極致,這纔沒有遺漏掉。
雖然秦莞並未判定屍體的身份爲宋柔,可的確這具屍體十之有九便是宋柔。
既然是宋柔,她的肩頭怎會留下齒痕
宋柔是高門貴女,平日裏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她總不至於到了和人打架被咬傷的地步,可如果不是因爲這個,那即便秦莞不經人事,也只能朝着璦昧的方向推測了,因爲她看的明白,這個齒痕留下的時間,應當是在七個月以內。
燕遲記述的手頓了一下,顯然也是因爲這個發現意外非常,秦莞略一思忖,開始打量案上的這具屍體,片刻之後,她搖了搖頭。
四目相對,燕遲看的明白,秦莞示意他不必記下這個傷口。
燕遲點了點頭,秦莞這才又去細細查驗屍體其他地方,不能剖屍,秦莞便不能做出更確定的判斷,何況這個至少七個月以上的傷痕,秦莞還不知如何定義。
而這具屍體的身份,更是秦莞疑慮重重的關鍵。
秦莞停了下來,目光深沉,燕遲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麼”
秦莞抿脣道,“我在想兇手爲何要砍掉死者的腦袋,尋常殺人害命,極少有人能喪心病狂的做到這一步,可這個人出手利落至極,到底和死者有什麼深仇大恨”
“所以你懷疑死者的身份”
秦莞頷首,“當日見到死者在喜轎之中,所有人都先入爲主的以爲這是宋家小姐,可死者缺了腦袋,現在暫且還無法斷定她的身份。”
說着,秦莞看向徐河,“徐仵作,你手中可有府衙問詢宋氏護從的口供”
徐河聞言忙走過來,卻搖了搖頭,“沒有,口供都在府衙之內,這裏是沒有的。”頓了頓,徐河又問,“怎麼九姑娘想知道什麼”
秦莞眯眸,“我要確定死者的身份。”
說着,秦莞再度查驗起屍體來,她小心翼翼的檢查屍體的手腳,在翻看屍體的手時眉頭微微一皺,屍體開始腐敗,屍體的指甲亦變了顏色,可同時,秦莞卻能明顯的看到死者指甲上的蔻丹仍未變色,她細細查看一番,“這是京城的丹華寇。”
燕遲眉頭微擡,徐河上前道,“九姑娘怎知”
秦莞眼底暗芒一轉,“前兩日京城侯府送秋夕節的節禮來錦州,負責送禮的嬤嬤給府中的小姐帶了一些雜物小件兒,其中便有丹華寇,此物染甲久不褪色不說顏色還比尋常之物鮮亮的多,所以眼下在京城十分時興”
京城送來的節禮之中自然沒有這丹華寇,從前的她養在深閨,雖然不如尋常貴女那般愛裝扮,可京城最時興的東西她還是知道的,母親憐她幼時隨同父親輾轉在外頗爲悽苦,到了京城之後,在這些方面對她十分嬌養,兩個月前,母親親自用丹華寇爲她染甲。
秦莞認得十分清楚,心底也被掀起了哀思,她定了定神,這纔去細緻的翻看死者的手,越看秦莞眉頭皺的越緊,看完了左手又去看右手,不多時,秦莞直起身子來,好似自言自語似得道,“宋家小姐善琴”
徐河聽着,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小人只負責驗屍,並未看口供狀上面怎麼寫的,不過九姑娘是怎麼發現的”
秦莞握着死者的手,示意道,“死者右手柔嫩白膩毫無瑕疵,可左手上,卻有明顯的繭子。”說着,秦莞掰了掰死者的無名指,“第一,在左手無名指的第二關節處,繭子極厚,第二,則是在大拇指的關節處,這兩處都有繭子,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日積月累的練琴留下的,所以我猜想,宋家小姐是善琴的。”
徐河眼底一亮,連連點頭,“等去看了口供狀或是問了宋氏的護從就”
“不用問了”徐河的話還未說完,霍甯忽然出聲打斷了他,他站在門口一步不動,語聲僵硬的道,“那口供狀我看了多遍,宋家小姐的確善琴她的陪嫁中還有一把上古名琴。”
霍甯也愛琴,自然對和其有關的信息記憶深刻,何況他當真是看了許多遍口供狀的。
秦莞本一直不曾留意霍甯,到了這一刻卻是轉眸看了他一眼,她點了點頭,收回目光沉聲道,“既是如此,這具屍體幾乎可以確定是宋家小姐了,不過還是要找到宋小姐的頭,至於爲何兇手要砍掉宋小姐的頭,或許找到之時,一切便有解釋了。”
“什麼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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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霍懷信已大步而回,燕遲見他問,便將手中的驗狀遞了過來。
霍懷信接過,急急看了兩眼嘆了口氣,“哎,若是可以,我是真寧願死的人不是宋家小姐。”雖然如此案子似乎更爲複雜了些,可只要死的不是宋家人,他就不會這樣忌憚宋國公府,然而既然秦莞排除了這個可能,他也只有用盡心力早點將案子破了。
“九姑娘,我已經派人去十里廟走一趟了,來錦州的前一夜,送嫁的隊伍是在十里廟落腳的,九姑娘這裏還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秦莞搖了搖頭,“若是不剖屍,能找出的線索就這樣多了,希望對知府大人有幫助。”
霍懷信忙一臉感激的道,“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
秦莞脣角一抿,又道,“另外,屍體已經開始腐敗,若是要剖屍的話,則要越早越能找到更多的線索,否則,將來即便能剖驗,能找到的線索也不多了。”
霍懷信苦笑,“我也知這個道理,只是”
他欲言又止,秦莞卻是明白,她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只開始整理長案,看着一旁的嫁衣,她索性道,“嫁衣就不穿了吧,找一套麻衣便可。”
霍懷信和徐河早就這樣想了,忙吩咐了外面的寬叔去找閒置的麻衣。
這邊廂,徐河已爲秦莞打了水放在外間,秦莞走出來,輕輕呼出一口氣,先將手套洗淨,然後纔開始淨手,茯苓這時才從外面進來眼眶紅紅的看着她,一邊服侍她淨手一邊道,“小姐,奴婢真是太沒用了。”
秦莞失笑,“第一次你這樣也是正常,我倒不覺得你沒用,第一次吐完,下一次就要好些了,不如你現在再進去瞧一眼”
茯苓哭笑不得,“小姐何必打趣我,奴婢膽汁都要吐出來了。”說着神情一振,“不過下一次奴婢一定會比現在好許多許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