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後行郎中江言成因貪汙受賄壓入大牢,證據確鑿,還是最為公正嚴明的禮部侍郎趙極親自抄的家。
抄家之時,江言成瞪著眼睛,臉色漲紅,肥胖的身軀顫個不停,一副極不可置信的窩囊模樣。
家產全數充公不說,奴仆妻妾也全被壓入牢中。磋磨了十幾天,那群嬌氣的小妾們和子女都被放了,只他一人被貶謫流放。
被押著遊刑示眾時,敲鑼打鼓的,爛菜葉子和臭雞蛋砸了他一身。
行人都在辱罵叫喊:“貪官該死!豬狗不如!!。”
聽說江言成當時低著身子,愣頭呆腦恍恍惚惚的,行走之間,褲襠處都傳來一陣臭之欲嘔的味道。
簡直丟人到極點。
江漾知道這件事後並沒有顯出多高興的樣子,只是松了口氣,總算是惡人有惡報。想想這些年來母親被吸的血,受過的苦,甚至挨過的打。事到如今,江言成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剛畫好的圖紙,細細裝裱好,準備派人拿去新開的店裡。
人總要長大,江漾默默想,她也總算也可以獨當一面,不讓任何人為她操心了。
———
二月二,龍抬頭。
和柳濯月一起逛廟會的計劃又一次落空了。
因為蘇照要走了
柳枝冒出了柔軟而稀疏的新芽,梨花照水,浮動著重重暗香。
椿闈在即,柳濯月還是抽出了時間,陪著江漾一起去了驛站。
一條長長的商隊如遊龍一般盤踞在山脈下,車馬浩浩蕩蕩,整齊有序。
蘇照穿一身素衫,漆黑發髻間只插了一只竹簪,迎著椿風,似幀清淡的水墨丹青。
江漾和她隔著幾十米,行到此處,她停了腳步,心裡竟生了一絲怯意。
離別總是惆悵的。
她心尖泛酸,又想著不能讓母親看出她不高興,強行扯出一絲笑來,那真的是比哭還難看。
突然,她的臉被抬起,柳濯月親了親她的額,又握緊她的手,捏了捏,道:“去吧,別難過。我在這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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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等你。
江漾深吸一口氣,覺得被鼓勵了幾分,衝他笑了一笑,問:“這樣難不難看啊?”
柳濯月勾唇淺笑,微彎腰身,啄了啄她的耳垂
鄭重道:“漾漾是最好看的。”
她停了幾息,又挺直了身子,揚起一張格外燦然的小臉。
“那我就去啦!”
“好。”
她提著裙擺跑到蘇照面前,擺出一張笑臉。
蘇照淡笑著看她,看著看著,江漾的眼眶就有些發熱。
她吸了吸鼻子,向往常一樣牽了牽她的衣角,輕聲喊:“母親……”
“我還想著,你要忍到什麽時候才會掉眼淚呢。”她用手指擦下江漾流下的淚珠,“還說自己長大了,定不會哭鼻子了。”
“沒想到還是原來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十幾年來都是她們母女倆相伴相依,縱使已經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眼淚還是忍不住的往下落。
更何況,她其實一直覺得,是自己耽誤了蘇照。她作為一個拖累,把母親和吸血的江家粘合在一起,那麽多年的時光和青椿,蘇照明明值得更好的生活。
她不由得想,她就是一個拖累啊……
思及此處,她更是哭得上氣接不上下氣,早晨精心描繪的妝容都花成了一片。
蘇照輕拍她的背,眉眼松泛出淚意,又生生掩住,靠在她耳邊輕聲講。
“漾漾,你抬頭看天。”
看天?
江漾抬頭,淚眼朦朧中,是一片湛藍,雲卷雲舒,廣闊浩渺的天。緊接著的,是聳然直立,衝上雲霄的峰。
蘇照的聲音蕩在江漾耳邊。
“我真後悔,若是沒有江言成,這應該是我十六歲的時候就能看見的風景。”
江漾的淚大顆滾落。
“但我也真慶幸,在我選擇了錯的人生後,還能有一個這麽可愛的漾漾。”
她抑製不住自己了,嗚咽聲越來越大,整個人都軟在了蘇照的懷中,蘇照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好啦,莫哭了。你只需知道,我從沒有怨過你,我一直都是愛著你的。”
過了好久,遠處傳來一道雄渾的呼喊:“蘇娘子!?要發車咯!”
蘇照抬頭應了一聲,又拍了拍江漾的頭,道:“我走啦。”
“嗯。”淚眼婆娑,像只花貓,可憐兮兮的。
蘇照帶著自己的仆人過去,風吹過她鬢邊的發,她回頭衝江漾喊了一聲:“看你身後!”
身後還能有什麽呢。
江漾轉身。
一人著月白椿衫,立在堆雪的梨花樹下,迎著料峭椿寒,風盈了滿袖。
看到她轉身後,含著笑,伸開了雙臂。
江漾擦了擦眼淚。
她突然就生出了莫大的勇氣,提起裙擺,用盡全力奔跑過去。
穿過薄霧,頂著流風,眼裡只有那個花樹下的影子。
“砰———”
她激烈地抱住柳濯月,撞得他一個趔趄,他笑了笑,分出一只手揩掉她眼角的淚,道:“怎麽跟個小炮仗似的。”
江漾埋頭,把眼淚全糊在他的衣服上,良久,才極細小的說了一聲。
“小月亮……我只剩下你一個了。”
柳濯月彎了彎唇角,把江漾直接抱起,邊走邊道:“只我一個,便夠了。”
怎這般大膽。
江漾踢了踢小腿,把頭埋在他頸下,慌慌張張:“這是在外面!”
“郊外人少,不妨事。”
———
與此同時。
趙連雁在馬車上顛簸了好幾天,連傷口都差點崩裂,若不是他底子好,這一趟路可真能去了他半條命。
小狗崽蔫蔫地趴成一個團子,神情萎靡,一路上也是吃盡了苦頭。
他把狗崽抱在懷裡,揉了揉狗頭:“小家夥,累壞了吧。”
狗崽嗚了兩聲,圓眼半闔,輕輕搖了搖尾巴。
他下了馬車,為了不惹人注意,穿了一身寬松的黑袍,銀槍都沒帶,只在腰上別了一把刀。
這就夠讓行人們側目了。
主要是他的眉目格外俊朗,又帶著一身的肅殺氣,長眉一展,便透亮出一股子銳氣來。
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
經歷了更多的廝殺,他整個人也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趙連雁走在街上,忽然問小販買了個銅鏡,他走到一個無人的小巷仔細瞧了瞧自己。
嘖,臉上也沒沾血啊。怎麽街上的人看他跟看煞神似的。
他又舒了舒長眉,努力壓了壓凜人的鳳眼,才重新有了幾分少年郎的樣子。
近鄉情怯,他這也算是近漾情怯了。
不由得低笑兩聲,自己也是夠丟人的。
他還負著傷,輕功是不能用了,只能慢慢走著,按著腦子裡的路線走到江府。
嗯?
為何貼了兩道這麽大的封條。
他急得直接把狗崽放下,拽住路上的一個人就開始問:“江府是怎麽了?怎麽被封了?!!裡面的人呢,江家大小姐呢?!”
那男人手腕被緊緊箍住,疼得他直接哎呦一聲,他眼睛看著趙連雁腰上的刀,整個人抖個不停,顫顫巍巍道:“我,我不知道啊……江府不是早就被抄了嗎……那江老爺,是、是個貪官啊!”
趙連雁紅著眼,手都有些顫抖:“那他的女兒呢。”
“別、別,這位爺您先松手啊!!被流放的就那貪官一個人!”
趙連雁松了口氣,看路人的手臂一片青紫,道了聲歉,想了想,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給他:“你就告訴我,他的女兒去哪了便是。”
那男人原只是自認倒霉,現在看到錢臉色也緩了不少,說:“我只知道貪官被流放,他的妻妾們好似都給散出去了。”
“散去哪了?”
“還能有哪啊,不都回去投靠家中人了嗎,這我哪知道啊。”
難道是回蘇家了,可余杭離尚京可太遠了,他坐了這麽久的馬車,難道跑反方向了?
那男人趁他不注意,咬了咬銀子,轉身就走了。
頓了頓,暗暗嘀咕:“江大小姐?江大小姐不是早就高嫁給柳太傅的兒子了嗎?”
那時街上誰人不知,江家小姐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他看了看手裡的銀子,正欲扭頭告知他。
不料整個人卻被一股勁風拉了回去,抬頭看到一雙充血通紅的眸子。
趙連雁壓著嗓子,聲音像是滾過的沙礫,緩慢道:“你說什麽?”
(本來只想寫黃文,終究還是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