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二月十五,三場會試結束。
趙連雁在臨近考場的茶館二樓,倚靠在闌乾上,正巧能看到考生陸陸續續地出來。
堂下在唱著一出《五台會兄》,銅錘花臉的武生一亮嗓,秦腔錦繡生動,一下子就贏了滿堂喝彩。
他只覺得有些鬧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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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站在一個地段的,多有來看學子考生熱鬧,突然哄成一片,有笑鬧聲傳來。
“喲,剛剛又一個被抬出來的,今年考完累倒了五位,比昨年還要再多一個。”
他人也笑,但言辭也頗有尊敬之意,替考生解釋道,“連考六天,還得住在一方之地,的確辛苦,少有人吃得消。”
“也不是所有書生身子都弱。”那人拿折扇往人群中一指,“你瞧那位,一看就是個不俗的。”
趙連雁聽聞扭頭,便看到了柳濯月。
在人流中,確實顯眼,鶴立雞群。
他這位一母同胞的哥哥,少時就是矜貴清絕的性子,懂事起便開始穿直裰廣袖,掛玉佩熏球,雋永風流,端的是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
偏偏孤傲的很,霜花凌雪的一個人,一雙眸子色如冰潤,眉似遠山,連笑也是淺淺淡淡,讓人覺得不可褻瀆。
冷冷冰冰的。
你說,就這樣的人,也能對他人溫柔小意,喃喃細語,極盡柔情嗎。
趙連雁不禁想,這般無趣又冷淡,心眼又多,相貌也就和他將將持平,小姑娘是越來越呆越來越傻,怎麽就瞧上了趙越。
嘖,反正他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他在高台上往下看,有幾位仆從上前引路,柳濯月皺眉低問什麽,下人擺了擺頭,他這個位置,正巧能看到仆從的唇語。
唇舌微動,說的是——少夫人並未前來。
趙連雁便微微勾起唇。
這般酸然淋漓,愁斷人心的滋味。
怎麽能只單單他一人受著呢。
——
柳濯月細問:“為何沒來?身子不適麽?”
“奴也不了解,只是少夫人近來一直在廂房,久未出門。”
不大對勁,江漾的性子,怎會閉門不出。
“罷了,回府吧。”
將將走到馬車前,卻從暗處行來一道人影,眾人目光中,趙連雁揚起下頜,施然然地走了出來,眸若星曜,頗含挑釁。
柳濯月向下吩咐:“先去別處候著。”
待只剩二人,唯有風聲濟濟,趙連雁看他良久,首先打破了沉默。
“趙越……”
柳濯月聽見這稱呼,有些歎然。
自少時一別,幾乎無人喚他這個名字,這一聲下來,好似又把他拉回了當年那個夜晚。
可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名字是,人也是,卻唯有趙連雁還停在原地,停在屬於“趙越”的階段。
於是他無奈道:“連雁,我現在叫柳濯月。”
趙連雁輕笑一聲,似是不屑:“我管你如今叫什麽。”
來者不善,他並無意外。
柳濯月挑了挑眉,也不跟他寒暄,正色道:“等了我這麽久,到底是因為何事。”
“你不知?”他追問,“三月一封書信,為何斷了。”
他頗有無奈之色,搖了搖頭,面上卻依然堅定:“若是關於漾漾,我便不能退步。”
趙連雁緊盯著他的眼,咬牙切齒,“你果然,果然知道我為什麽拒絕她。趙越!你不覺得自己卑鄙嗎?”
柳濯月聽後抿了抿唇,退了一步,淡淡解釋道:“我從來都沒過逼她。”
趙連雁心想,對,不過是佑,不過是留,不過是花了些心思的陪伴和依靠。
他嗤笑一聲,“她一開始分明是把你當成了我,你毫不在意?”
柳濯月垂眸幾息,忽而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她現在已為人妻,你自己,看著卻也不像是有退卻之意?”
“趙越!”
“連雁!”
柳濯月深吸一口氣,皺了皺眉:“不管如何說,她現在已經是你的嫂嫂了,日後還望你要注意些分寸。”
趙連雁被他幾句話說的心火冒氣,強忍下來,看他如冰浸般的眼,沉默俄頃,忽而付之一笑。
“趙越,你還是如此自信。”
他微微眯起眼,唇角微挑,意味深長道:“你憑什麽就認為,漾漾對我毫無男女之情了?”
“我們之間,哪是能這麽輕易就被你斷掉的。”
柳濯月眉心微微一跳,面色愈發深冷,聲音冷淡,道:“連雁,這些話,要慎言。”
趙連雁笑的輕佻雋流,忽而前進一步,湊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
感受到身旁人身形僵硬,他笑意愈深,轉而喚了匹駿馬來。
他坐在高頭大馬之上,眉目轉而生冷,居高臨下,口吻偏執:“趙越,說到底,我們兩個,是這世上最了解彼此之人。”
“對於喜歡的女子,我與你一樣,都絕不放手。諸多罪孽,萬般不堪,我皆可一人背負。我本就身負數萬人命,從地獄修羅裡淌過來,縱使身死下了黃泉,進了阿鼻地獄,也要跟你爭上一爭。”
“柳濯月。”他淡淡喚著,緩緩道,“你從小到大便什麽都有,我從未怨過一分。”
“我只求一個江漾罷了。”
(啊,雄競的狗血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