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過後,已是暮色了。外面寒煙朦朦,飄起了亂剪鵝毛般的大雪。
江漾在屋內的軟榻上靠著,有些困乏,羽睫半垂,腦袋一點一點地看著小火爐邊的火堆。
她讓翠濃在燧火上煨了幾個栗子。
半晌後,濃鬱的清香傳來,江漾下榻搬起一個小杌凳坐在上面,拿著火箸慢慢撥開火灰,銀碳燒得旺,發出劈裡啪啦的幾聲輕響。
俄頃,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柳濯月端著食盒走了過來。他墨發半乾,用玉白的帶子稍稍束了一束,熏了淡淡的蘇合香,著一身青衫,溫潤的像是山間霧靄的椿雨。
他把小菜一一擺上案幾,也拿起一個杌凳和江漾對坐著。江漾看了一眼,醃臚鮮、翠三丁、還有小碗的魚片粥,都是好克化的小菜。
她低下頭,把碧瓷碗中剝好的火栗子往他那邊推了一推,清鶯似的嗓帶著點可憐勁兒:“別生氣啦,我烘了好久的板栗呢,又糯又甜。”
她應該是沒有絞面,估計是嫌疼,所以嬌嫩的臉上還帶著些稚氣的絨毛,在燭火的照耀下渡著淡淡的一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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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鼻挺直,但是鼻尖有些圓潤,顯得嬌憨。眉灣新月,秋眸含水,像是深山林中初熟的蜜桃兒,又甜又嬌。然而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椿情,是被滋潤後顯出的嫵妹柔婉。
柳濯月當然知道這個小蜜桃有多甜,但他此刻只是淡淡地坐著,脊背挺而直,看向她,唇裡吐出了幾個字:“漾漾喂我。”
江漾存了心哄他,便靠了過去,拿起一個栗子觸向他薄軟的唇。
指尖卻被含住,還被舔了一舔。
“你……你根本不是想吃栗子。”
“你上次也不是想好好吃柿子……”她抽出了手藏在背後,指尖被濡熱的觸感揮之不去,胸腔也有什麽在隱隱錯動。
“你老是勾飲我!”江漾擲地有聲。
柳濯月吃完了那顆軟糯香甜的栗子,唇齒間都含著清香,他湊到江漾耳邊呵氣,眸間閃著促狹:“這是夫妻晴趣。”
江漾不想理這個人了,噸噸噸喝完了那碗粥,漱了漱口,扭頭就回牀上躺著。拿著個話本子靠在牀榻上,連一個眼神兒都不分給他。
柳濯月坐在那裡把碗裡的栗子吃完,又吩咐了下人收拾屋子。抬手將束發散下,上了牀,摟住了江漾。
寒月被煙雲籠著,但還好青釉燈照得亮澄,有燈無月不誤人,燭火搖紅中,也顯得繾綣溫柔。
“跟我鬧脾氣別虧待自己,吃那麽快肚子會不舒服。”他拿手揉了揉江漾的小腹,“睡吧,明日要早起,下次再看。”
江漾覺得這話有道理,依依不舍的把話本子放在枕下閉起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身子被往裡帶了一帶翻了個身,江漾迷迷糊糊地觸到一具溫熱的身子,臉下意識地朝著暖暖熱源靠了過去。
天光破曉,屋外一片銀裝素裹,江漾今日換了一身豔色喜氣的冬裝,又披著個厚厚的毛絨鬥篷,準備去高高興興地見母親。
路上雪深,京中一片白,柳濯月拉著她的手,時不時牽著她,讓她不要走那麽快。
蘇照和幾個丫鬟小廝站在正門前,看著兩個相互依靠的小夫妻。身量頎長的男子緊緊的牽著小姑娘的手,偶爾低頭輕聲說著什麽,小姑娘俯身抓了一小捧雪,衝那個男子吹了下,雪花絮絮。
親親熱熱打打鬧鬧,任誰都覺得他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寬了心神,臉上由心的笑了。
“母親,外面冷,我們進去說話。”江漾抬頭衝蘇照笑了一笑,松開了柳濯月的手,直直衝到母親懷裡。
“嶽母。”柳濯月溫和地喚了一聲,自然親近,一點都不生分。
蘇照又打量了兩人,笑著說:“已經備了好菜,就等著你們來呢”
說著又讓下人接過了柳濯月馬車上的備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並沒有提起江言成。
席間上,江漾時不時的給柳濯月夾菜盛湯,他欣然接受,蘇照笑意澄澄。
過了一會兒,江漾要和蘇照說些提己話,就讓柳濯月在前面候著了。
“母親,你究竟什麽時候和江言成和離啊。”江漾顯得有些急切,她實在是太想讓娘親跳出這個火坑了。
江漾已經嫁入了柳家,不算是江府的人了,蘇照也不瞞著她:“你可知道,江言成貪汙官鹽,拿了三萬兩。”蘇照斂了斂眸子,笑得諷刺,“讀書人不怕窮,只怕又窮又貪還蠢,他真以為我婆家那邊會因為他的身份不防備他了?”
江漾深吸了口氣,貪汙……可是剝皮食草的連坐大罪……
“漾漾,你可會嫌我心狠?”
江漾頓了頓,道:“江言成就算是被狗咬死,我也不會心疼他,可是全府上下這麽多人……難道全因為他一人……”
“你跟我想的一樣。讓他把這些年的錢吐出來,安個流放吧。”
江漾咽了咽口水,突然覺得母親好颯,道:“母親是何時做了這些準備的?”
她笑了笑,對她道:“還記得當日我和江言成吵架時,說了與蘇家傳信嗎,那時,我就做了兩手準備了。”
“漾漾,你要記住,我和你外祖母一樣,永遠都會等著自己的女兒的。”
江漾落下淚來,心裡全是糾結和不舍,泣道:“那,您還要走嗎?”
“該出去散散心了。”她歎道,“等到初椿來了,我便和大雪一塊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