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

發佈時間: 2024-11-06 09: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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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郎去了,沒了消息。
第十四日的時候,卻陸崖回來了。
他帶了足足十株造生草,渾身是傷,衣衫凌亂。
病心疼他,又是驚駭:“怎麽尋了如此多?”
陸崖站在院落裡,褪了上衣,以雪洗身上血汙:“凍土人跡罕至,有大妖窮奇群居而生。一只窮奇守護一株,殺了一只,來了九只。”
青丘嚇得腿軟:“窮奇?那可是真仙階的妖獸。上主殺了這等大妖足足十只,是逆天改命,修為突飛猛進的事兒!”
陸崖捧了一抔淨雪,擦拭臉頰:“嗯,沒收住手。”說著轉過身來,以稀松平常的語氣,好似說著飯否般的尋常話,看向病心,“心肝,我要飛升了。”
“啥?”病心腦子嗡一下疼起來。
他攤開雙手,手腕間是血痂凝作的咒枷,深可入骨:“若此時飛升,一個人上去孤零零的,好沒意思。遮天密陣那玩意兒我也不會,只能自己做個咒枷,拖延些時候。”
那樣子的咒枷,是他做戰神時候用來折磨大能妖異的禁咒。設下此咒,渾身靈氣被強行封印,血脈沸騰滯澀,痛不欲生。半步神仙,修為臻至圓滿,飛升在即,是天理!
逆天而行,何等腕骨劇痛。
……他就這麽一路回來了。
“你這瘋子……”她心都要碎了。
“快些。”陸崖催她,“十棵破草一起喂了,趕緊把麒麟叫起來給老子登階。待上去了,我非要把長生君的腦袋擰下來不可。”
病心幾乎是破涕而笑:“胡謅。這等靈草哪裡是說喂就喂的,也要等阿陰煉化了來。”
“嘖。”陸崖不滿,舉目四望,“裴九郎那小子呢。”
青丘倚在門口上柔柔笑:“渡情劫去了。說這徒弟像師父,是半點沒錯。”
是夜。
燭陰以陸崖屠殺窮奇奪來的十株造生草,煉化了一顆丹丸,輔以病心的鮮血喂下。
大抵是天地靈力之極的藥引都用上了,再也尋不出更好的東西來。
四人站在榻前屏息而望。
“……”半柱香過,先說話的是陸崖,“燭陰,你是不是失手了。”
燭陰凝神而看,端詳沉睡中的麒麟,伸手探他靈犀。他冰冷的指尖一點,麒麟眉心黑霧縈繞:“此丹丸靈力之豐沛天地罕見,即便是凡人嘗了,根骨也能再造。若喂給尋常修士,只怕連登數階化出法身也不是難事。酆天子服下丹丸,根骨已愈,神識卻陷於混沌,只怕不妙。”
“如何不妙?”病心擔憂。
“酆天子是做過神官的。”燭陰淡道,“他本就有浩瀚識海,萬千造化,知曉寰宇規則與智慧。並且……他亦曾是十方神佛之中,道心最堅不可摧的那個。只怕之前他身受重傷,神識陷入虛無。如今肉身雖已愈合,神識卻迷路於無無窮無盡識海之中。如此一來,便不是丹丸療傷的緣故,而是他的道心迷失的原因。”
“可有辦法喚回來?”病心幾乎難以置信。麒麟的道心迷失了?這跟陸崖打輸了架一樣匪夷所思。
燭陰擺首:“這便是天機了。或許只昏睡幾日,或許……這便是余生。”
冰雕玉琢的寢殿裡,忽然安靜下來。
“我倒是……想起一個法子。”青丘指點下頜,忽道,“魔修之中,有一族為’魅魔’,能焚香出竅,入修士識海與清夢之中,蠱惑人心。”
“入他識海尋他?”病心忽捉到了希望,“我去。”
青丘徐徐擺首:“倒沒有那麽簡單。要入人識海,需製一種蠱香,我曾與魅魔說起此法。那蠱香需些尋常靈藥,燭陰山神倒是都有的。只有一樣,需與夢者同品階的內丹為引。”
“麒麟是合體期……”病心微喃,“至少需要合體期修士的內丹。”
陸崖漠然:“蒼龍那老殺坯的行嗎,放在袖中都要落灰了。”
“不可。”青丘搖頭,“酆天子是人身,不可用神獸的的內丹,易筋脈錯亂引起靈氣亂流。”
陸崖直身,親了一口病心臉頰:“莫皺眉了,我去掏一個,幾日便回。”
“別……”病心拽住他,“禍及無辜,麒麟大抵是不願的。”
陸崖微惱:“哪有那麽許多講究。天底下多是該死之人,若能博你展眉,也算是造化一場。”
病心垂眸:“我來這世間行走一趟,已知再微妙之人亦有小乾坤。實在不必如此。”
陸崖被她拽住袖口,手上咒枷猶現。
病心又是一陣心絞,心中隱約猶疑。
正且焦灼之時,忽覺殿外一陣暖風。
一枚花瓣驟然入室。
病心抬手一捉,竟是一枚紅色的海棠。
青丘疑道:“昆侖何來紅海棠?”
燭陰輕吹一口龍息,數扇窗扉大開,漫天海棠花瓣霎時被吹散作紅色的粉齏,落入雪中。月色下冰冷的昆侖,寂靜無垠。唯獨那輪月亮,古今未改。
病心腦中忽想起自己說過的話。
——若小師叔死去死骨腐朽,又會開出什麽樣的花。我猜是海棠,紅得燙眸的那種。
抬眸朝著夜色一看。
卻見那人自漆黑中步入,渾身衣袂浮動,身上靈壓流轉,腳步凌虛而踏,如再造之修為。月光照下,是他鮮衣束發,噙笑清朗,風流不假。
劍氣縱橫三萬裡,一劍光寒十九洲。
人世間颯遝的詩句又如洪流般湧向她。
“小師叔……”病心睇去,緩緩站起身來,“……”他的氣息是前所未有的清澈靈動,和風暢快,甚至昆侖的冰雪都要讓他三分,“小師叔……破執了。”
天樞於月下環手而立,衣袂飛揚,眸光中坦蕩的情意滿溢:“我來見你,是我和我的劍,都想要到你身邊來。”他深處手來,展開掌心,是一枚合體期修士的內丹,“我來見你,是我和我的劍,都鋒利到,可以為你生死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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