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前一天,寒時被丁玖玖放了鴿子。
——
C大因為一次校內寢室安全隱患突擊檢查大比例不合格,大一新生各班的負責導員集體加急開會。
捱完領導的批評後,新人導員們頂著一頭包,還要再去給自己負責的幾個班級開班會傳達。
於是提前幾天約好的領證前的情侶約會,就這樣泡了湯。
丁玖玖那邊忙得腳不沾地,連哀怨的時間都沒給寒時留下,通知完就掛斷了電話。
留寒時一人,孤零零地站在C大校門外來來往往的人流裡,面無表情,目沉如水。
這樣站了約莫有一分鐘,寒時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起電話,秦樓在對面幸災樂禍。
“領證前一天被鴿,寒董,你這婚姻路看起來不太平順的預兆啊?”
“……滾。”
寒時低罵了句,罵過之後,他也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你現在的消息靈通,都用在監督我上了?”
秦樓:“寒董,你可真別自作多情,只是我家書書上次和你們家那位領導一見如故,這前後事情還是書書從你家領導那兒聽到的,這才讓我來安撫你兩句。”
寒時撇了撇目光,似笑非笑的。
“‘書書’?樓爺,你以前可沒這麼膩歪人,肉不肉麻。”
“你好,你不肉麻,上次也不知道是誰喝多了,抱著女朋友跟只大型犬似的蹭,一口一個小領導。”
寒時:“……”
寒時:“你是不是忘了你那次應酬完喝高了,跑去宋書公司求婚又求睡的事情了?”
秦樓:“……”
兩個妻管嚴男人隔著一通電話,對對方發起了沉默而持久的無聲鄙夷。
最後,還是秦樓那邊,站在一旁的宋帥實在是聽不下去,嘀咕了聲“真愛使人智障”,便賠著笑從他表哥那兒拿走了手機——
“小寒總,啊不,寒董……我這估計得有一段時間改不過口了,”宋帥自嘲,“今天有時間,一塊出來聚一聚唄,怎麼說也是最後一個單身日了,我聽我哥說你還特地讓助理給你推出了兩天的空檔——這空都空了,兄弟們陪你辦個單身party啊。”
寒時嗤笑了聲,“不是一直只有你單身嗎?”
宋帥:“……”
這他媽就不是能聊人話的。
回顧了十秒兩人多年的兄弟情,宋帥才說服自己忍了方才那句話。
他裝作暫時性失憶。
“樓爺問過了,估計今天您家那位小領導都不會有什麼時間出校。領證前一天,寒董不會想懷著被鴿的心情,自己悶一天吧?”
“……”
寒時目光陰鬱地看了C大的校門一眼,轉過身往外走。
“地址。”
……
為了玩得盡興,宋帥等人專程找了一間私密性很好的小會所。
說是會所,但稱為酒吧也不為過。唯一和其他酒吧不同的,就是這裡只接待會員顧客,非會員邀請一律不能入內,會所內私密性極佳。
只是這間會所的地理位置頗有些遠,在C市的近郊區。
寒時被司機送到會所門外時,秦樓正等在會所門廊下。
寒時下車,目光掃過一圈,才邁開腿走上前。
秦樓迎他,微挑了眉,似乎有些訝異,“第一次來?”
“嗯。”寒時漫不經心地應了。
秦樓扯了扯嘴角,“你這兩年是踐行二十四孝男友了,還是在過苦行僧的日子啊?”
“……”寒時刮了他一眼,薄唇微勾,笑容輕蔑,“我樂意。”
秦樓一撇嘴,擺出副懶得和他計較的模樣。
兩人行經門廊入內,安保見是秦樓領的客人,只安靜地向兩人欠身,半句要攔的話都沒有。
經一段長廊入內,盡頭穿著制服的侍者恭敬地推開門,內裡的情景曝於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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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時腳步一頓,皺眉,側頭看向身旁的秦樓。
“沒清場?”
秦樓還未開口,裡面迎出來的宋帥接聲——
“清場?清什麼場啊小寒總,多點陌生人才能多點晴趣啊,就我們幾個的話,那多沒意思?”
寒時面上笑意淡得很,聞言眉先皺了下。
“我明天就領證,你現在跟我談‘晴趣’?”
宋帥被噎了一下,回過神後直搖頭。
“就是因為你這即將踏足苦海,兄弟們這才給你找點最後的樂趣不是?”
“免了,你們那才叫苦海,我這兒是蜜罐。”
寒時勾著唇笑。
宋帥:“……”
秦樓走過兩人身旁,打趣。
“行了,他什麼情況你不清楚嗎?別家是被女朋友拖著往民政局走,換到我們寒董這兒,恐怕是恨不得立刻拿上戶口本,把我們小丁老師扛進民政局裡吧?”
寒時輕嗤了聲,也抬腳跟上去。
“我家小領導已經點頭了,不用扛,明天早上我們就能去把紅本子領下來——哪像樓爺你,瀟灑自在孤家寡人,那求婚次數都可以申請一項吉尼斯世界紀錄了吧?”
寒時一頓,似笑非笑,順手又補上一刀——
“哦,求婚被拒次數也可以了。”
秦樓:“……”
宋帥:“……”
聽著前面兩人你來我往地互相嘲諷,跟在後面的宋帥直想捂眼。
他前半段人生裡,最崇拜的兩位同齡人都在這裡了。——現在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才是智障的那一個吧。
……
為了給寒時辦好這次單身party,宋帥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動人脈,把世交圈子裡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幾乎叫來了一半。
以宋帥的名號,自然沒那麼大號召力,他這次party說到底,還是借著寒時的光——
寒家原本就是圈裡名流,近年勢頭愈發鼎盛。
寒時這位曾經在圈內出了名紈絝浪蕩的獨苗孫子接手家族股份,抓了大權,原本不少人說寒老爺子是年紀大了腦子跟著糊塗了,才會越過兒子將位置傳給寒時。
寒家風風光光壓了他們這麼多年,太多人想等著看笑話了。
只是多數人萬萬沒想到,笑話沒看成,他們的眼珠子倒是差點看到地上去了。
寒時抓權不到半年,這些人就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們以為的紈絝浪蕩,只是他們以為。
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寒總”一上來,就給好些輕敵的老輩們狠狠地上了一課。
連著幾位商場老將在這年輕的“後浪”面前折了戟之後,就再也沒人敢小看寒家這位新掌權者了。
由是,宋帥那邊把寒時的名號一放出去,各家便全將家裡的小輩就近拎出來——在C市附近的自不必說,就算離著遠,訂到最新航班的機票,經濟艙也得把這些後輩們塞過去。
而寒時這邊,前一晚為了推出這兩天的檔期熬了半通宵,中午忍不住困倦,窩在會所角落沙發裡睡了一覺。
再醒來卻發現,統共不過一中午的時間,會所裡多了密密麻麻幾十雙眼睛。
若不是除開面對丈母娘外都很強悍的心理素質,單這一睜眼,寒時可能都要被眼前這場景驚著。
他皺了眉,往旁邊看。
秦樓見寒時醒了,伸腳一踹旁邊的宋帥。
性冷淡的臉上扯起一點薄笑。
“自己求罪去吧。”
宋帥順著秦樓目光扭過去,哆嗦了下,湊到寒時身邊,摸著後腦勺尷尬地笑——
“那什麼,小寒總,我也沒想到他們一個個能這麼熱情……一開始我只叫了相熟的,真的,誰知道他們這……一傳十十傳百的……”
寒時沒休息好,壓著起牀氣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啞裡透著低沉——
“你這是讓人給我辦單身party,還是喊人來給我送終呢。”
一想到被這麼多人似有若無地盯了一中午,寒時眉更擰起來。
他看向宋帥的目光愈發不善。
宋帥縮了縮腦袋,求助地往旁邊轉,偷偷給自己表哥發訊號。
秦樓笑得薄,“看我沒用,我也覺著煩。”
他一轉頭,仰進沙發裡,瞥著寒時。
“不過寒董,人都來了,直接攆回去也不合適吧。”
寒時皺眉。
寒家這兩年風頭太盛,他如果此時離場,指不定明天就成了酒桌飯後的閒聊,說他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和他們不屑相與……
這樣想著,寒時看宋帥的目光已經跟看死人沒兩樣了。
宋帥頭埋得更低。
“——改天再跟你算帳。”
說完,寒時理過衣衫,起身。
秦樓也跟著站起來,西服扣子系好。“陪你走一圈。”
寒時沉著的臉色間稍露了點笑。
“謝樓爺了。”
秦樓輕狹起眼,似乎是歎了口氣。
“互幫互助,指不定我也有這麼一天。”
……
說是走一圈,但這一圈結束,外邊天都已經擦黑。
那些完成了長輩要求的客人,來這兒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與寒時有過接觸、問候,再扯著無傷大雅的空話交談幾句,多數客人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應付完這一圈下來,寒時回到了沙發區,擱下手裡的杯子,他揉著額頭仰進真皮沙發裡。
宋帥在旁邊看得萬分愧疚,“對不住啊小寒總,我是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
他還想說,卻被秦樓用腳尖踢了踢。
宋帥轉過去。
秦樓低著頭,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上,唇角扯了扯。
“喝多了,別煩他。”
宋帥“啊”了一聲。
轉了兩秒,他靠過去不安地問:“我不是讓他們偷偷給小寒總換葡萄汁了嗎?”
“這一圈下來,九成葡萄汁也該高了。”秦樓瞥他,“更何況,還有自己端酒湊上去的。”
“……”
宋帥心有餘悸,回頭看看,仰在沙發裡的男人單手揉著太陽穴,眉心微蹙,一雙桃花眼也緊闔著,薄唇繃起直銳的線條。
宋帥扭回頭,“等小寒總清醒了,我是不是該上門請罪比較合適?”
秦樓哼笑了聲。
“我看不用。”
“嗯……?”
“以死謝罪就夠了。”
宋帥:“……”
安靜間,一陣手機的震動聲突然響起。
宋帥心虛地四下看看,低聲:“誰的電話,趕緊摁了,沒見我們小寒總休息呢!”
半天沒人反應。
座內的年輕人們互相看看,神情無辜。
仰在沙發裡的寒時閉著眼皺緊了眉。
宋帥聲量稍提:“多看看手機啊,誰開震動了還不記得——”
話聲未落,寒時睜眼。
黑漆漆的眸子沒什麼溫度地瞥了宋帥一眼。
沒焦點,沒情緒,只滿是不耐的冷意
宋帥被那眼神拿住,瞬間噤聲。
寒時眼裡焦點微凝,他輕晃了晃頭,試圖讓那酒意退一些。
只可惜沒什麼效果,反而讓眼前情景更迷眩了。
他只得重合上眼,摸索著從褲袋裡拿出還在震動的手機。
隨手劃開來電,寒時將手機抵到耳邊。
“……嗯?”
“你現在還在——”
對面的女聲戛然一停,須臾後,帶上點疑惑的情緒。
“你喝酒了?”
寒時皺了皺眉,他拿起手機看了看,可惜螢幕在他的視線裡花得五顏六色,什麼都看不出來。
“誰……?”
“……”
對面似乎被他這個問題噎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忍著開口:“你喝了多少?”
寒時在沙發裡蹭了下,低聲,“沒喝多少……全是葡萄汁……”他頓了頓,突然勾了勾嘴角,聲音裡還帶著醉意,“你到底是誰啊?”
電話對面的女聲:“你都聽不出我是誰了,還沒喝多少?”
“……我認識你嗎?”
寒時低笑了聲,一副調系良家婦女的流氓口吻。
通話對面,站在C大校門外的夜色裡,丁玖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
這人酒量是好,但一喝多就六親不認的舊況,還是沒變。
“你怎麼歎氣了……”寒時貼在沙發裡,笑著問。
秦樓和宋帥等人在旁邊全程安靜,到了此時,秦樓也忍不住抬眼,盯了寒時那笑意幾秒,他挑眉問:
“誰啊?”
“……”
寒時瞥他一眼,懶洋洋地笑,“不認識——不過聲音特別好聽……”
說完,寒時就對電話對面說:“你再說幾句,我聽聽……我喜歡你的聲音。”
丁玖玖:“……”
宋帥卻急了——
“哎喲我的小寒總喂!您可是明天就得領證的人,不能這麼隨便逮著一個小姑娘就調系啊——你這要明天記起來了還不得弄死我!”
宋帥要撲過去搶手機,卻被寒時踢了一腳。
他不耐地皺著眉,“……滾,我要聽她說話。”
丁玖玖:“……”
丁玖玖:“你旁邊有人?把電話給他們。”
寒時頓時擰起了眉,臉上笑意也冷下來——
“不行……他們不能聽,只有我能聽你說話。”
丁玖玖:“……”
宋帥:“……”
秦樓眼底掠過點了然,他笑了聲,沒再繃著肩,松身也倚回沙發裡。
宋帥急了:“哥,樓爺!你還笑呢,他真要是調系了哪個小姑娘,明天非扒我一層皮——”
秦樓滿不在乎地低了眼,“扒唄,……不是你自找的麼。”
“……”
宋帥都快哭出聲了。
而電話對面,深知對這個醉鬼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丁玖玖長歎了口氣,“那你問你旁邊的那個人,你現在在哪兒,我過去接你。”
醉意愈濃的男人眼睛微微亮起來,“你要來見我,好啊……”
他扭頭看向剛被他一腳無情踹開的宋帥,“地址。”
宋帥試探地伸手,“要不我來說?”
“……”
酒醉裡的男人皺眉,把手裡的手機往後一擋,寶貝似的攥著,“這是我的,你告訴我地址。”
宋帥:“……”
好不容易艱難地傳了地址過去,這通電話才終於結束。
寒時仍是沒把手機松給宋帥,急得宋帥在一旁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秦樓煩得拿沙發上抱枕扔他——
“別轉了,讓你轉得頭暈。”
宋帥急道:“再過一會,剛剛電話裡那討債的祖宗就得來了,還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呢,萬一真纏上小寒總可怎麼辦!”
秦樓看了一眼手錶,笑:“不會那麼快。”
從C大過來,至少還得20分鐘呢。
宋帥一愣,“你怎麼知道?哎?哥,我怎麼感覺你好像知道——”
話聲未落,會所的內門再次被兩個侍者推開。
一道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
會所裡無關人等此時都退場了,只剩幾個相熟的,紛紛好奇地望了過去。
一看清來人,宋帥臉色一獰。
“臥槽,怎麼是這位祖宗啊?”
“……”
秦樓意外地抬眼望去,見著的是張陌生又有點眼熟的面孔。
“這是誰?”
看著走過來的女人,宋帥心裡叫苦不迭——
“這就是寒老爺子之前給寒時相中的那家聯姻物件,叫什麼……田、田素婉!敢情剛剛是她給小寒總打的電話??”
“……”
秦樓微眯起眼。
還真是自己猜錯了不成?
不過……
“我看她長相,總覺得有點眼熟。”
宋帥聞言低聲,“哎,哥,你也覺得啊。”
“什麼?”
“田素婉啊,你不覺得她長得有點像丁玖玖嗎?”
“……”
秦樓恍然。
——
就是這種眼熟感。
宋帥回頭:“完了完了,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