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青山自外頭背了個人回來。
十來歲的少女扔了手中的針線從屋子裡飛奔出來,雀躍喚道:“爹,你回來啦!”
龐青山一年有大半時間都在外頭,少女常獨自在家的時間多,此刻見了人別提有多興奮。
“六兒,你去灶房裡熬點粟米粥,這人在山上陷阱裡困了幾天,已脫形了。”龐青山對著女兒道。
龐六兒這才注意到龐青山肩上的人,發絲凌亂低垂著頭,瞧不出原本的樣貌,個子倒是不小。
少女嘀咕聲:“就爹你心善,前些日子李三他娘生病問你借銀子,你明知道李三那人根本還不了,還是給借了。”
不過她還是轉身回屋裡抓了把粟米,往灶房走去。
待她端了湯水出來,龐青山平日裡個笑呵呵的性子,此刻陰沉著臉坐在院子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爹。”少女喚了聲。
常年在外勞作,不過四十出頭已顯出老態的漢子扭頭瞧了瞧他自己這根獨苗苗眼,少女長得像自己年輕時候,也像她娘,不說別的,這樣貌十裡八鄉就找不到比她還出挑的。
龐青山站起身,無意識掰折了根薔薇枝。
“爹!”龐六兒跺著腳,這可是她最喜歡的花。
龐青山將手裡枝條扔了,卻沒像往常般哄她,心神不寧似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六兒,你跟我進來。”
龐六兒一腳剛踏進屋子便不依了,她指著炕上昏迷著的人道:“爹,你怎麽把他擱我屋子裡,髒兮兮的,把我炕都給弄髒了。”
而且她已經十二,快十三了,這男女有別,龐青山又不是不知道。
村子裡的女郎大都十三歲就成婚的,她也在找著呢,本來卻是不難,可她是要招個上門婿來著,這才遲遲沒定下來。
聽說自小認識的馮商哥倒是想入贅,他娘張氏不許,在家鬧得可凶,只差來她門上罵了。
龐六兒可不怕她,這本就兩廂情願的事,她沒逼任何人,張氏要敢上門來,她非得拿掃帚把她給攆出去不可。
“一會兒我還有事出去趟,他腿斷了,我已用木棍夾住,去找大夫買些藥回來,六兒你喂他喝完粥,幫他稍微擦洗下吧。”龐青山意外地並沒有理會女兒的不滿,只囑咐她道。
說完,人已經走了出去。
這下龐六兒可真要跳腳了,她爹這說的什麽話,哪有叫女兒幫個陌生男人擦身子的,不過少女再不樂意,她總歸還是最聽龐青山的話。
屋外陽光透過窗欞落在炕上,龐六兒扭過頭,這才瞧清了炕上那人的樣子。
形貌昳麗。
縱然已經瘦脫相,龐六兒仍是認出了他,村子裡還有哪個比他姿色還好,少女立在牀邊,歪頭愣愣盯了好會兒。
未料到她爹背回來的人竟是他,聽說他讀書挺厲害的,聽說他家以前也很厲害,聽說他爹死前生病花了許多銀子,聽說……
龐六兒聽說過他許多事。
鄭荀。
嬌俏的少女忽地咧開唇笑了。
他也不知道餓了幾天,一直昏迷不醒,連只有湯水的粟米粥都喂不下去,龐六兒看著他乾涸開裂的唇瓣,擱下碗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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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裡粟米快成熟了,龐六兒揪了根谷杆子回來,杆子裡頭是空心的,她將杆子一頭抵在他唇間,自己則喝了口粥,就這樣湯水通過杆子往他嘴裡送。
好在有用,龐六兒松了口氣。
但兩人離得這麽近,她甚至能數清他眼簾上的睫毛,他睫毛可真長,龐六兒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又跟受驚般很快彈開。
她幫他擦臉的時候,鄭荀醒了。
龐六兒慌張地拿開棉布帕子,見他楞怔怔地,遂開口道:“鄭荀,你醒啦……你掉坑裡我爹把你救回來的……哎……你別動呀,你腿斷了,我爹說在山上給你包扎了下,他去給你買藥了……哎……你別起身……”
少女一著急,直接緊緊抱住他的胳膊:“你不想要你的腿啦!”
可真聒噪。
少女身上有股子好聞的香,竄入鼻尖,鄭荀不由地蹙起眉。
“你……”鄭荀動了動嘴唇,卻嗓音嘶啞,連說話都費力。
“你還認識我不,我是龐六兒,在你家後面再後面許多,你爹小時候給我吃過飴糖呢,我爹是龐青山,以前他幫你家修過炕……你先好好休息,我爹一會兒就回來了……”
嘰嘰喳喳,跟屋外麻雀似的。
鄭荀點了點頭,又閉上眼。
……
鄭荀在龐家住了幾天,待能下牀了,他便拄著根木頭棍子回了自己家。
又過了幾天,龐青山跟龐六兒講。
“六兒,我給你定了門親事。”
“誰呀。”
“鄭荀。”
“哦。”少女想起那人的模樣,難得羞澀地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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