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許(1)

發佈時間: 2024-02-01 01:3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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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是還活著?”容景又問。

  雲淺月手指蜷了蜷,依然沉默。

  “你說話!”容景的聲音忽然加大。

  雲淺月忽然無力地閉上眼睛,搖搖頭,唇瓣終於開啟,聲音啞得厲害,艱澀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許他還活著,和我一樣,來到了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好好地活著,也許沒有,只不過是我多心了,那……那個化學反應不過是個巧合……”

  容景握著雲淺月的手又是一緊。

  雲淺月感覺手上傳來疼痛的力道,從手心傳遞出,似乎徑直傳到了她的心裡。

  “雲淺月,你的手疼嗎?”容景忽然低聲問,聲音在這一刻說不出的溫柔。

  “嗯!”雲淺月點頭,閉著眼睛不睜開,不看容景的臉。

  “那你可知道我的心要比你的手疼,疼上千萬倍?”容景道。

  雲淺月又抿起唇瓣,不知道如何答話。她從來就知道每當觸及到心底的那個人,她和容景就如隔了層山,也許那山不止一層,而是重重山澗。她的心裡是無盡的冰封,而他的心裡則是扎滿尖銳的刺。那些刺扎在心坎上,又如何能不疼?他疼,她也疼。

  容景忽然松開手,起身站了起來。

  雲淺月閉著眼睛猛地睜開,只見容景不再看她,而是轉身站到了牀前,臉面向窗外,看不到他的臉色,如玉的手背負在身後。月牙白的錦袍在這短短的時間如結成了一層寒冰,渾身透著清冷的氣息,屋內的溫度因為他的氣息,霎時一涼。她看著他,神情忽然有些怔然。

  他們多久沒有因為小七而產生隔閡了?是否很久了?

  就像他說的,每一天都當每一年來過。不是那種度日如年的困苦,而是想讓兩個人相愛的時間更長一些。關於小七已經在兩個人的心底被不約而同地塵封,她心裡的塵封不能碰觸,容景便幫著她不再碰觸。本以為曾經有了一次深刻的交談,她願意傾盡全力去忘,永不記起,可是有些東西在她還沒有忘記的時候就突然來了,悴不及防。

  比如,小七也許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角落裡。

  容景忽然轉身,對上雲淺月的視線,雲淺月眼中所有的情緒就那樣全部被他吸收眼底,他忽然目光一沉,須臾慘淡一笑,不再看雲淺月,抬步向門外走去。

  雲淺月想也不想,在他路過她身邊的時候,扣住了他的手,緊緊的,無比用力。

  容景腳步一頓,不看雲淺月,甩開她的手。

  雲淺月緊緊攥住,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他的手在她的手裡紋絲不動。

  容景似乎就想掙脫雲淺月,手心傳來內力,如一簇光華,將雲淺月的手向外彈去。

  雲淺月緊緊抿著唇,也動上了內力,指尖泛出隱隱青色,被那光華照耀,似乎如青石上的那一抹翠綠,只要再用一分力度就能劈開,將那翠綠做翡翠,或者粉身碎骨。

  容景忽然撤了內力,一動不動,任雲淺月抓著手,依然沒看她。

  雲淺月全身的力量似乎在這一刻松懈,她坐著的身子僵硬地仰著頭看著容景,容景給她一個側面,即便是側面的一個輪廓,也能讓她閉著眼睛就能知道他如今的神情,一定是昏暗的,晦澀,難言的,慘淡的,這些神情反應出他的內心,定然是被無數的尖銳的刺扎得鮮血淋漓。她該說對不起嗎?她又對不起誰呢?是小七?是她?還是他?容景有權利對她生氣,有權利怪她不是嗎?自始至終她都是那個放不開的人。即便在他們最深愛的時候,也是有一處心門封閉,暫時xin的遺忘,以為從來沒有發生,殊不知它就在那個角落,一旦有半絲關於往事的牽連,她就會記起那些曾經刻入骨髓的時光,提醒著還有那麽一個人被她送走一去不回……

  這樣的自己她自己都不願意去照鏡子,更何況容景如何願意看到?

  雲淺月忽然閉上眼睛,頹敗地松開了手,聲音極低,語氣裡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晦暗味道,“你走吧!”

  容景忽然轉過身看著雲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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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淺月將身子軟軟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簾,但怎麽也揮不去眼簾下那兩片濃鬱的暗影。她想著若是現在有一把劍刺穿她的心臟的話,也許比這樣的自己能讓她和他或許更好受一些。

  容景看著她,她那樣纖瘦,腰肢幾乎不盈一握。雙手嬌小,她的手本來白皙,但如今隱隱青色,指甲上的豆蔻泛著青白色的光,這個世界的女子都喜歡將指甲染成鮮紅色,奪目高貴。而她的指甲從來就是剔透的青白色,如雲霧一般。也如她的人一般。即便他自認為這麽多年早已經將她看透,但其實他覺得他不過是看了一座山峰的表面。她的思想,她的學識,她的品行,她的信念,還有她心底的執著,以及她的良善,或者喜惡,以及她埋藏的那些深的讓他無法觸及的東西。他們之間,從來隔著的不是如今的雲王府小姐和榮王府世子的身份和地位,而是那些無法觸及的山澗峰巒。

  他自認為才華滿腹,天賦異稟,世間的事情沒有什麽是他掌控不了或者是不能掌控的,但只有她。掌控不了,不能掌控,無法觸及,觸及不到。即便抱著她,也覺得太遙遠。他心中同樣也升起灰敗的情緒。

  兩人一站一坐,一個看著一個,一個閉著眼睛。屋中靜靜。

  許久後,容景忽然將雙手放在椅背的兩端,圈住雲淺月的肩膀,俯身吻上她的唇。

  突如其來,碎不及防。

  雲淺月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想睜開眼睛,卻一顫之後又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任容景清雅如雪似蓮的氣息將她包裹。

  容景吻的力道重,似乎要將雲淺月淹沒,唇齒間是熟悉的味道,盡管無數次這麽親密,這麽熟悉,但就如上了癮的毒藥,一再品嘗,依然百嘗不厭,且甘願沉淪,哪怕被毒死也在所不惜。

  雲淺月似乎感受到了抵死纏綿的味道。似乎天塌地陷,地動山搖,海枯石爛,高樓傾塌,身死骸骨滅,他也依然不放開她。她感受到了窒息,又感受到了意識在渙散,但更強烈的感受到了這個人的氣息,一直牢牢地鎖定著她,讓她有一種感覺,無論是生是死,或者生在哪裡,死在哪裡,都有這麽一個人將她禁錮。

  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甚至這種感覺在她心裡造成了深深的烙印和衝擊。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吻!

  不溫柔,不狂猛,只有抵死纏綿,似乎兩個人融為一體。不**,卻蝕骨。

  雲淺月感覺意識飄遠,一遠再遠,她體會到了死的感覺。

  容景這時放開了她,看著她軟趴趴地被他禁錮在椅子上,曾經神采飛揚的人兒就那麽小小的弱弱地躺在那裡,眉眼依舊清麗脫俗,但全身無處不是孱弱的感覺。似乎風中飄零的落葉,只要一陣風吹來,她就會被吹遠,或者落在了地上,化為塵土。他的心倏地一疼。雙手扣緊了她的肩,輕喊,“雲淺月!”

  聲音啞得厲害,似乎口中含了砂礫。

  雲淺月一動不動,仿若未聞。

  他猛地用力搖晃她的肩,語氣加重,重如千鈞,“雲淺月!”

  雲淺月身子歪了兩歪,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在眼簾處眯開一條縫,漸漸地睜開眼睛,眼中蒙了一層迷蒙蒙的霧,她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

  如詩如畫,他什麽時候都是優雅的。可是這一刻的優雅卻有一絲急迫和焦灼以及沉痛。

  “雲淺月,我是誰?”容景盯著雲淺月的眼睛,想在她眼中看到自己,可是只有一片濃濃雲霧。他聲音忽然就那麽輕了幾分。

  “容景!”雲淺月吐出兩個字,聲音乾澀。

  “你確定?”容景依然盯著她的眼睛。

  “確定!”雲淺月點頭。

  “很確定嗎?不是別人?”容景又問。

  “不是!”雲淺月搖頭。

  容景似乎看到了那雲霧在她眼中一寸寸褪去,起初是一小片晴天,他在那一小片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漸漸的那一小片晴天擴大,雲霧散去,最後變成了他整個容顏。他整張臉倒映在她的眼中。如此清晰。他扣在她肩上的手又猛地扣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上窮碧落下黃泉!”

  雲淺月怔怔地看著他。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即便他活著,我也不會!你記好了,記住了!最好記牢了!否則哪怕天翻地覆,哪怕殺了他,哪怕讓他徹底的變成一個死人活在你的記憶裡,永不褪色。我也在所不惜。”容景又道。

  雲淺月身子一顫。

  容景忽然放開她,站直身子,理了理月牙白錦袍的褶皺,不再看她一眼,抬步走出了房間,步履一如既往的輕緩優雅,背影一如既往的雲端高陽,芝蘭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