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十一年元日。
郾城縣內宅的幡子還沒撤去,傍晚的酒席也剛吃到一半,龐六兒忽捂著肚子悶哼了聲,鄭荀如臨大敵地站起身。
“六兒?”
“荀哥,我怕是要生了。”
還是顧媽媽機警,早跑去叫府內的兩個接生婆。
龐六兒這胎已遲了好幾日,產房、接生婆包括伺候六兒坐月子的婦人,連給崽子喂奶的奶娘都給備下了,只待這崽子出來。
龐六兒雖說已經是第三胎,但生崽子哪裡就像雞抱蛋般容易,婦人難為,回回都跟在鬼門關裡走了圈。
她肚子一陣又一陣地抽著疼,小婦人淚眼汪汪地躺在炕上,鄭荀在她身邊坐著呢,她咬他的手,疼得精神錯亂,額上直冒著冷汗。
“鄭大人……您怎麽還在這產房裡呆著,這可不妥,您安心吧,夫人便交給我們。”
當年龐六兒生元兒的時候,加上接生婆籠統就三個人,熱水都是鄭荀忙前忙後燒的。
而這會兒屋裡屋外丫鬟婆子十幾個,單灶房上燒水的就兩人,屋子裡燒得熱烘烘的,絕不叫六兒和新出生的崽子凍著。
“無妨。”手讓她狠狠咬著,鄭大人連眉頭都未皺半下,“你們忙你們的。”
兩個接生婆面面相覷,誰都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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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龐六兒松口,忍著痛道:“你出去罷,別在這兒礙事了。”
鄭荀又坐了會兒方準備起身離去。
小婦人這段日子好吃好喝讓人伺候著,鄭荀又小意哄著她,丁點兒苦都不叫她嘗,此刻乍疼得直掉淚珠子。
那婆子又把手往她身下面探,龐六兒迷迷糊糊直哆嗦著抽氣,好容易才忍住了將人踹開的動作。
“你個天殺的鄭荀,怎的每次都叫我受這個苦,你自己倒快活了!”
鄭荀還沒出屋子,就聽得小婦人在後面罵他。
越罵不像話。
什麽炕上的話都出來了:“平日裡讓我張腿時竟說些哄人的話……你要崽子,怎不自己生……鄭荀……”
屋子裡兩個婆子見龐六兒直呼鄭荀名諱,早嚇得不敢抬頭,鄭荀看了她們眼,又回過去哄龐六兒。
“荀哥就在外面,你安心生……省著點力氣,生完了打罵由你好不……”溫聲說了好會兒子話,男人才走了出去。
兩個婆子下巴都要驚掉了。
這縣官老爺說的什麽話哦,夭壽哦!
元兒和月姐兒由喜鵲一手牽著一個守在外面,見鄭荀出來,兩個崽子忙過去扯住了鄭荀袍子:“爹。”
兩個崽子臉上俱是擔憂,只曉得娘疼得厲害,院子裡都時不時聽見娘的哭聲,問喜鵲姨,喜鵲姨說這是他們要有弟弟妹妹了。
弟弟妹妹一早就在娘肚子裡的,他們知道。
“莫擔憂,娘沒事的。”鄭荀摸了摸元兒的頭,又去揉月姐兒的臉蛋。
多余的話鄭荀並未再說,以前這會兒,男人早把月姐兒抱起來了,當下卻只是抿唇沉默地站在一旁。
怎麽會有事呢,大夫早說過了龐六兒身子好著,接生婆那兒也都有經驗,六兒胎位也正,以防萬一,府裡還有個大夫在候著。
鄭大人把所有地方都捋了遍,仍是覺得不大安心。
天漸漸暗下。
喜鵲並丫鬟們把兩個崽子帶回了他們自己的屋子,六兒那兒還沒生出來。
月姐兒悄悄問元兒:“哥,爹不會騙我們吧。”
元兒篤定地搖頭:“不會。”
直等到下半夜。
終於聽到屋內傳來聲響亮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