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孽 

發佈時間: 2024-11-06 09:3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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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心不喜歡做夢,特別是在那之後。
每次都會夢見欲海,就好像是昨天。
往昔如在眼前。
天明的時候,去看陸崖練劍,廝混一些時辰便找麒麟處理些公務。夜裡爬上阿陰的雪榻,外頭黑夜如幕。她若不喜歡黑夜,但凡她不喜歡。她就叫阿陰看她的眼睛。
他眸光一睜,又是燦爛溫柔的明晝。
她大抵是天下第一混世多情無情大魔頭了。個個都辜負,偏偏個個都歡喜。
阿陰廝磨時動情而隱忍的臉龐,在夢中有些模糊,病心想要看清楚一些。
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睛。
對上天樞清澈的雙眸。
“小師叔……”聲音還有些嘶啞。
天樞嘴角彎了彎,目光有些責怪,身手探在她額頭上:“渴嗎?”
病心搖頭,看見身在極具北漠特色的色彩鮮豔的廂房。牀頭對著一扇小軒窗,窗外響起“石榴……熏馬肉烤饢……手抓香餅……”一類的叫賣聲。溫軟的日光灑在牀頭,她道:“人間熱鬧。”
“瘋夠了?”天樞背後傳來麒麟的聲音。
麒麟負手而立,站在榻色,臉色黑得要死人。
病心這才想起來緣故,連忙撐身起來,摸了摸脖頸。沒有疤。
天樞的語氣並沒有詰問,只淡淡道:“好了,一夜就愈合了。我這把金劍以靈氣溫養,也算利器。命脈深斬,便是金仙之身也沒有如此快的速度,你是什麽來頭。”
病心不答,略是踟躕:“劍呢?”
天樞歎氣,將腰間所配金劍出鞘。
染過她血的金劍遍披璀璨微芒,出鞘時錚鳴不止,尤可見淡淡七彩光芒。再看天樞周身法芒比初次合歡時更為強盛,隱隱可以見得雙重神光各自輝映。她心中一喜:“小師叔已又登境界?果然如此,我所料不假!”
“你可知你差點害死他?”麒麟冷道,“他所溫養的佩劍灌入你的血氣,隨他體內元神共振,一夜之間猛進至分神。此等異象落在人類之身,乃是逆天改命之事!昨夜天雷不止,落九道天譴,若非我設鬼陣掩他氣息,他今日便是焦骨一具,漫天塵埃!”
若是放在尋常山門,若有修士煉化元嬰,也是要祭出開山大鎮,需數人護法才可安全度過。
遑論分神?
凡修士進階,是需要百年徐徐造化,慎之又慎,生怕一不小心墮入心魔或是遭來大劫。天樞幾日之內自金丹圓滿一躍而至分神,實屬聞所未聞的逆天之行!
病心不知錯,心中喜悅,爭辯道:“所以說明此法有效。我的……”她將神識二字吞了回去,“就在血中!只要以我血祭器,便能有神助之效!這樣豈不是事半功倍的好法子,只要割腕放血,即便是你也能很快重回神……咳咳!”她說得急了,猛然喘起來。
麒麟已是極惱,心下發疼。
她本是上古柱神,身體發膚源自時間起源,一發一毫都自成宇宙,無上尊貴。如今竟淪落到割血祭器以漲旁人修為的地步,真是誅了他的心。他冷言斥她:“不知悔改!”
病心並不知反,執拗駁道:“如此一來,你與小師叔皆可步入捷徑,飛升為仙指日可待!是你循規蹈矩,才修這零星造化,徐徐圖之何日才能報仇?”她失血過多,說話時聲音低微,面上卻厲聲肅色。
“荒唐!”麒麟步前兩步,捏住她下頜,聲音隱沉而慍怒,“再作此荒謬之事,仔細你的皮肉。”
病心久沒跟他吵過嘴,驟然被斥責,舊時時光如雪崩湧現。
她微微一愣,百般的壞話都堵在了嗓子裡:“我……”
天樞沒見過這等場面。
他心裡大抵也有些微妙的猜測。
即便喂了天材地寶世上一等一的爐鼎,也沒有能令人數十日便從金丹提升至分神的道理。便是萬劍山掌門,金劍道人,聞說自元嬰進為分神,亦費了足足兩百七十載春秋!
就算如此,還得了一句“造化仙骨”,是難得一遇的天縱奇才。
而眼前的病心——
天樞見眼前二人爭吵不休,抬手勸阻:“莫吵。”
“你先出去。”麒麟冷道。
天樞微訕。
病心咬了咬唇瓣,有些委屈:“小師叔還請避諱少頃,我與我這故人要好好論道。”
天樞一時感覺出些親疏遠近,玲瓏剔透如他,並不說什麽。伸手將病心被角掖了掖:“罷了,我去買些補血益氣的丹藥回來。”說罷,負劍出了廂房,徐徐關上門障。
病心與麒麟四目相接,有些沉默。
病心嘴角動了動,覺得這一切都那麽熟悉。
他們以前經常吵,吵酆都不受管轄的凶鬼到底是該誅殺還是鎮壓、欲海的神官位置到底是擴張還是裁剪、甚至吵今載人間該降幾場雪要開幾朵花。
他從不受她的挾製、哄騙或是佑導。
他總有自己的想法與原則,是個真真正正的北帝陰司大明王。
麒麟靜默了一會兒,看著臥榻上臉頰因失血有些蒼白的病心。忽然,他修長的手指勾開了交領處玄黑的系繩,羽氅滑落在地。
病心面色一變,腦子裡咯噔一下。
……遭了,要挨操了。
她的心中一軟,眼睛卻移不開。
天上地下第一俊美無儔的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完美到令人窒息。便是眾所周知以色佑人的鮫皇、群星披身玉樹臨風的七曜君、最擅牀笫奇銀蠱惑女子的熒惑星……在他面前統統黯然失色。
他們比不得他凌人之氣,傲骨風姿也稍遜一籌,又色情又禁欲的他的身體。
是天底下只屬於她的,只在她身上動情,只對她有情的身體。
光是如此想來,身體就熱得厲害。若不是他冰冷的指腹按在她下頜,甚至都難以自察。
“看夠了嗎?”麒麟的語氣有些危險。
哪裡看得夠。
她眸光描摹他眼角的痣,嘴上不肯服軟,心裡卻早已服了軟:“便看兩眼又怎麽了,如今還看不得了……”
他不待她說完,微傾下頜,咬在她脖頸之上。
溫熱的呼吸徐徐撒在肩胛,他的氣息有些深沉。似乎是懲罰意味的撕咬,輕輕的痛楚之下尚有些璦昧的撫慰。
病心輕嚶一聲,抬起手來,指尖略過他的發端。
這也是她很愛之處。
他的頭髮如玄墨般黑烏,緞子般柔順。男子鮮有此等密實的頭髮,上頭有皂角與陳木的味道。
麒麟指尖摩挲著病心纖長如玉的脖頸,它撞在金劍那一刻,簡直時間都停止了般難挨。
好在竟痊愈了,觸手可及的柔滑與溫度,都彰顯著她將永遠不會離開。患得患失的憤怒與慶幸安心交疊在胸口衝撞著,他似乎有些不講道理的將手探進雪白的衣衫之中。
低低的聲音掃在她耳畔:“冤孽,還不知錯?”
她就是他的冤孽。是他禁欲的放浪、底線的墮落、自持的瘋狂。當他這樣喚自己的時候,病心知道,他動情了。
柔荑劃入他散落滿肩的黑發裡,她心壞得要命。
認錯?
她忽然埋頭伏身而下,丹唇微張,靈巧的小舌如蛇般遊移,滑落在他小腹上結實的人魚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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