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森,易森,你去哪兒啊?”孟淑婉在身後不停的呼喊著。
“行了,讓他走!”秦啟榮沉聲開口。
孩子沒有了,林夢幾近崩潰,秦易森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同樣需要時間去舔舐傷口,又何必逼著他去面對。難道真要把人逼瘋嗎。
黑色寶馬X6在路上全速疾駛著,秦易森像個瘋子一樣在道路上橫衝直撞,車速飆到了160,超速、壓線、左轉、闖紅燈,所有的交通規則在他眼中都沒有了規則,他這種開車的方式,簡直就是不要命。
再沉穩而鎮定的男人,總會有讓他失控的人或事,只因,太過在乎留。
車子繞了大半個城,最終停在了近郊的一處莊園別墅內。這是秦易森兩年前置辦的產業,開發商和他是朋友,半買半贈。本來是打算和林夢婚後住在這裡的,但林夢在小公寓住慣了,就沒有搬。
別墅的佔地面積不小,獨門獨棟獨院,別墅後面是一大片綠地,一直都沒想好種什麽,別墅前是一方戶外泳池,修建的很是雅致。郊外的空氣比室內好,秦易森本打算孩子大一些的時候,周末帶著林夢和小家夥來這裡小住,還可以動手烤肉,夏天院子裡開滿花的時候,可以看著孩子在院中奔跑,聽他無憂無慮的歡笑聲…藩…
而如今,一切都化為了泡影,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孩子沒有了,他和葉佳音的事百口莫辯,林夢再也不可能原諒他。秦易森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做人如此的失敗。
他走向水池邊,池水很清澈,秦易森幾乎沒有停住腳步,直接躍入池中,原本平靜的水面湧起不小的浪花,破開一道道漣漪。
北方的初春,溫度還在零下,水面的冰晶被穿破,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琉璃般璀璨的光。秦易森潛在水下,他緊閉著雙眼,身體完全沉浸在刺骨的寒水中。四周一片漆黑與死寂,無法呼吸,也感覺不到心跳,那是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秦易森想,他的寶寶離開人世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他會不會痛,又會不會怕?
直到窒息的前一刻,他才從水中上岸。他坐在泳池邊的躺椅上,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風化的雕像。唯一的靜態就是順著身體和發梢滴答而落的水珠。
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龐緩緩的落下來,水珠在下巴處晃動了幾下後,最終砸落在手背上,撿起淺淺的水花。與別的水滴不同的是,那顆水珠帶著溫度與鹹澀,因為,它是一滴疼痛的淚。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
周圍的環境都是禁止的,好像時間空間都跟隨著凝固了一樣。最終,還是一道汽車的轟鳴聲打破了沉寂。
孟浩洋從車上走下來,見到秦易森的時候,總算松了口氣,急忙拿出手機,給孟淑婉打了個電話報平安。
掛斷電話後,他來到秦易森身邊,才發現他全身都濕透了,就這麽迎在寒風中,用不了多久就能凍成冰棍。
“二哥,你這是做什麽,再難過也不能這麽糟蹋自己吧。”孟浩洋惱著,強行的把秦易森扯入別墅內。
秦易森的手臂上還有傷,醫生千叮萬囑近期一定注意別沾到水,這會兒親了水,指不定會感染化膿的。
可他卻全然不在乎,人疲憊懶散的坐在沙發上,不動不語,夜一樣漆黑的眼眸,深的可怕。
“二哥,你,你沒事兒吧?”孟浩洋的聲音不自覺的開始打顫。
秦易森遲緩的抬眸,揚起的唇角透著股冷魅,“我能有什麽事,死不了。”
刺骨的冰寒,總算讓他清醒過來了。孩子已經死了,但他不能死,因為他還有林夢。
“我沒事兒了,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秦易森靠在沙發上,習慣性的從煙盒中夾出一根煙蒂,大概是手指都被凍僵了的緣故,打火機劈啪的響了幾次,煙也沒有點燃。最後還是孟浩洋看不過去了,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打火機,替他點燃了煙蒂。
秦易森溫吞的吸著煙,煙霧彌漫,他的臉龐隱在煙霧之中,有幾分模糊,只是一直沉默著,沒再開口。
孟浩洋也沒敢走,生怕他再有個意外,沒發向姨母交代,就一直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陪著他沉默。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秦易森一夜沒睡,煙灰缸中堆滿了燃盡的煙蒂,空氣中都彌散著強忍的煙味兒。
孟浩洋被嗆得咳了幾聲,他窩在沙發上,也一夜沒睡好。
“二哥,是不是該回去了?”孟浩洋揉了揉眼睛問道。
秦易森點頭,掐滅了指尖的煙,起身向樓上走去。
很快,他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西裝外套,胡子也刮過了,人看起來清爽許多,只是眼中暗紅的血絲卻是無法掩飾的。
兩個人開車回市區,在交叉路口分道揚鑣,孟浩洋回公司坐鎮,秦易森去醫院看林夢。
男人比女人更理智,往往就表現在無論遭受多大的打擊,男人都能比女人更快的冷靜下來。經過了一夜,秦易森已經恢復如常,而病房內
,林夢的狀況依舊不好。
“從昨夜開始發燒,現在一直高燒不退,人也渾渾噩噩的,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你去看看她吧。”楊玉梅哭的眼睛都腫了,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人看起來好似蒼老了許多歲。
秦易森終於鼓起勇氣推開了病房的門,房內入眼處一片刺目的白,林夢躺在雪.白的病牀裡,烏黑的發散落著,整個人看起來蒼白而脆弱。
她一直昏睡著,卻如楊玉梅所說,她睡得很不安穩。眉心一直緊蹙著不曾舒展,雙眼緊閉,口中卻不停的呢喃。秦易森俯身貼近她的唇,這才聽清她在說什麽。
林夢一會兒喊寶寶,一會兒又喊他的名字,有些語無倫次,但她說的最多的是:易森,好痛,救救我,救救寶寶……
秦易森的心就像突然被利刃削掉了一塊一樣,再也無法完整了。他俯身抱住林夢,她在他的懷裡,那麽的單薄瘦弱,幾乎沒有任何的重量,白色的病人服穿在她身上,寬松肥大,輕輕一動,衣袖就滑到了手肘之上。
林夢大半只手臂都赤果果.露在外,秦易森這才發現,她手臂的幾膚上都是深淺不一的齒痕,有的咬的力道極重,都已經見了血,血液乾涸了,留下的疤痕非常醜陋。
秦易森疼痛的目光中多了一分詫異,他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楊玉梅,只見她正偷偷的擦著眼淚。
“昨晚小夢一直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她清醒的時候就用力的咬自己的手臂,攔都攔不住。她總說自己是在做夢,要把自己咬醒,夢醒了之後,寶寶就回來了……”
楊玉梅說到最後,聲音都沙啞了,已經泣不成聲。
秦易森一直低著頭,壓抑著情緒,指骨泛青,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皮肉,疼到痛徹心扉,才能不讓自己再次崩潰。
此時,病牀上的林夢悠悠轉醒,她的目光茫然的看著前方,水漾的眸子,卻渙散的沒有焦距。
她分明看著秦易森,但他在她瞳眸中卻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睛是空洞的,空洞的讓人不免心生寒意。
林夢習慣性的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然後手握成拳,用力的捶打著大腦,“怎麽還沒睡醒呢?為什麽還是醒不過來!”
她口中不停的呢喃著,然後再次擼起袖子,低頭去咬自己的手臂。秦易森自然不允許她繼續傷害自己,他快速的伸出手,把自己的手背蓋在她的臂腕間,任由著她咬,無論多疼,卻不吭一聲。
“居然不疼,原來真的是夢。”林夢傻傻的抬頭看著他,眸中彌漫著水光。“我就知道一定是夢,寶寶昨天還在我的肚子裡動來動去的,怎麽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她伸出雙臂,有些孩子氣的要秦易森抱。她柔軟的身體靠入他結實的胸膛中,毛茸茸的腦袋還在他懷中蹭來蹭去,語氣軟軟的,像極了在撒嬌,“易森,我想回家。”
秦易森緊緊的抱著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好似要將她融入身體一般。林夢沒有哭,但在她看不見的一面,秦易森卻再次落淚。
之後,林夢仍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清醒的時候就以為自己在做夢,糊塗的時候,還是會歇斯底裡。所有人都以為她瘋了,但秦易森知道,林夢沒有瘋,她只是無法接受現實。
這世間事,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此時此刻,青陽路的一棟豪華別墅中,秦易川正悠哉的飲著酒。
這棟別墅並未登記在他的名下,底下人賄賂的,當然不能太過張揚。他也不常來,只在心情大好的時候帶女人過來逍遙。而今天陪著他的女人,是葉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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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坐在沙發上瞪著他,不發一語。
“坐在那裡發什麽呆?不過來陪我喝一杯好好慶祝一下嗎?林夢的孩子沒了,我們女兒終於有救了,難道你不高興?”秦易川姿態優雅的拿起酒瓶,殷紅的酒液像鮮血一樣緩緩注入透明高腳杯中。
葉佳音坐在他對面,臉色仍是難看的,語氣也十分不善,“又一次被你當槍使,沒什麽好高興的。”
如果早知道秦易川讓她去找易森的目的居然是衝著林夢去的,她一定不敢,現在,林夢因她流產,秦易森只怕恨死她了。
“秦易川,那場車禍是你策劃的吧?”佳音並不傻,她可不相信世上有那麽巧的事。
“嗯,是又怎麽樣?”秦易川對於他的惡行居然毫不遮掩,並很是理所當然的抿著酒,姿態閑適的靠在柔軟的沙發椅上。
葉佳音緊咬牙關,真恨不得把面前的男人咬碎。“秦易川,你簡直是個瘋子!車禍中萬一出現意外,林夢如果死了,雯雯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秦易川的兩指捏著高腳杯,修.長的指骨都透出幾分陰森邪魅,語氣不急不緩的說道,“林家開的可是豪車,沒那麽容易死人。司機不是只受了輕傷嗎,只不過林夢是孕婦,何況上次被雯雯撞到後,她的情況一直都不太好,只要稍有意外,孩子肯定保不住。你放心,我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怎麽會斷了我們女兒的生路呢。”
他
說完,起身來到葉佳音面前,一手仍優雅的握著酒杯,另一只手卻捏起了葉佳音的下巴,迫使她仰頭凝視著他。
“明天別忘了去找你的老情.人秦易森,提醒他盡快安排雯雯的移植手術。”
“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葉佳音擰眉,不耐的伸手推開他。拎起一旁的手提包,就準備起身走人。
只是未等她站穩,就被秦易川一把按回了沙發上,他鐵鉗般的手掌捏住她的下巴,硬是把杯中剩余的紅酒灌入她口中,一邊灌,還一邊陰森的笑,“想去哪兒?來都來了,怎麽著也該陪我爽了再走吧。”
葉佳音被酒精嗆得直流淚,心裡不停的罵著秦易川變態。“放開我,我要去醫院陪雯雯。”
“秦易森現在不會讓你見雯雯的,你現在的任務是陪雯雯的爸。”秦易川笑的越發邪氣,下一刻,毫不憐香惜玉的扯開葉佳音的衣服。
只是,他在葉佳音身上馳騁的時候,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熾.熱與激.情,取而代之的是陰森詭異的笑。
此時此刻,秦易森一定還守在醫院裡,陪著他那個精神崩潰的老婆,一想到他痛苦的樣子,秦易川就覺得快意。
……
天光微亮,第一道霞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鑽進來,落在沙發上蜷縮的人臉上,他高大的身體蜷縮在小小的沙發上,莫名的透出一種蕭索與頹廢。
光線晃了人眼,秦易森下意識的蹙眉,微微轉醒。而映入眼簾的,居然是林夢淡靜的容顏。她半蹲在他面前,手中正拿著毛毯,輕輕的蓋在他身上。
陽光正好的清晨,這個安靜溫暖的小女人,正做著安靜溫暖的事,恍惚間,秦易森竟也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突的從沙發上坐起,頓時睡意全無,人徹底清醒了。
“你醒啦。”林夢薄唇輕動,聲音柔和而淡漠。話音落後,她極自然的起身,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來。
她就那樣安靜的坐著,蒼白淡漠,目光不再迷茫渙散,而是專注的盯著一處角落,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比起她歇斯底裡時的模樣,現在的林夢反而更讓人擔心。
“小夢……”他小心翼翼的喚著她的名字,卻也只來得及喚她的名字,之後,聲音就好像卡在了喉嚨中,再也發不出來。
而林夢有些遲緩的抬頭,專注的目光落在了他英俊的臉龐。她的唇角淺淺的揚著,劃出美麗的弧度,兩片薄唇一開一合,吐出的聲音非常的悅耳動聽,只是,那一字一句,落在秦易森心上,突然有種痛徹心扉之感。
她問,“易森,你看過我們的寶寶了嗎?”
秦易森下意識的手握成拳,拳頭緊壓在沙發上,隨後,艱難的點頭,“嗯。”
“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啊?”她繼續問道,臉上沒什麽過多的表情,清澈晶亮的眼眸中好似帶著幾分期許與幻想。
“是男孩。”他回答,聲音沙啞生澀。
“哦。”林夢點了點頭,又問,“他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這一次,秦易森並沒有回答。他痛苦的閉上雙眼,努力的回憶那畫面,卻又萎縮的不敢去回想。他看到了孩子的小手小腳,還有模糊不清的臉,他還記得他的心跳聲,像噠噠的馬蹄聲一樣有力,可是,他看到他的時候,他卻一動不動,已經死去。
“應該是像你多一些吧,男孩子都像爸爸。如果他有幸存活下來,長大之後一定像你一樣,又英俊,又迷人。”林夢的聲音幽幽傳入秦易森耳中,他卻緊握著她的手,再也聽不下去。
“小夢,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我們的寶寶已經不在了,我知道你難過,可是,我們必須要接受現實。”
“是啊,孩子已經沒有了。”林夢茫然的點了點頭,眸中漸漸的凝聚起淚霧。